黎安除了虚构人物也是头一回出演在世真人,所以开机之前他要一直跟在罗松柏身边,不仅要仿他的形,还要攒他的魂。
可两人相处几天之后,罗老先生忽然对他失了信心,还给周老师打小报告,说黎安的性格太温和,和现在的自己倒是如出一辙,但恐怕演不出他年轻时那份冲动来。
周子鹤听明白之后略感好笑,亲自拿了《霍去病》的蓝光碟上门给老先生宽心,罗松柏看完又如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他还演过产科大夫!哎呀,我都没认出来!”
周老师表情有些得意又有些骄傲,跟罗松柏说:“我给您找这位演员,除了女人和小孩儿,没有他演不好的角色。”
“您过奖,过奖了。”黎安赶紧在旁边自谦起来,说完又忍不住皮一下:“其实女人我也能演。”
两位老先生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周子鹤边笑边道:“可不是么!你那《牡丹亭》还有消息吗?”
黎安摇头,很是无可奈何,“冯老先生那是名不虚传,我也盼着有生之年能看上一眼吧。”
罗松柏对他的演技放下心来,便开始给他们讲许多自己年轻时候的事情,当摄影记者真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工作,由其是他这种专门曝光黑镜头的记者,天天跟人掐架,被砸烂的相机数不胜数,后来连单位都不肯再给他买新机,他就自己买便宜的用。
后来去战地也不是什么受到伟大使命的感招,而是因为他的图片被外媒盗用,放在很多诋毁侮辱我们的假新闻里,他在被单位开除之后,一怒之下拿着相机就要去战地报复发达国家,心想你们不是喜欢搞事情吗?老子帮你们搞大的!
那时候战区封索非常严密,但他因为之前的作品被定义为“亲美”新闻人,倒是很快就办下签证,很顺利的深入进战区。
罗松柏以为自己拍个把月很快就会回国,但到了那个地方,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太多故事值得记录,太多画面必须发布,每天相机不离手的拍犹嫌不够,在海湾一呆就是三年,最后走的时候又是一大难关,要穿过好几道军事封索,他的照片是被重点检察的对象,很多还没到机场就会被没收或清空记忆卡。
他那时早已倾家荡产,在战区的生活费都是和亲朋好友借的,最后一咬牙又借钱买了几十张存储卡,再求着当地的朋友用自行车把自己腿轧断一条,然后把几张重要的卡片封在石膏里,这样才一路被搜缴但仍然把存储卡全部带出来。
影集被发布出来之后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在国际舆论上引起轩然大波,止战呼声愈演愈烈,发达国家的联合军开始动摇,进攻方部队不断有国家撤出,最终只剩两三大国仍在继续,但也没有再发动大规模武力活动。
又拖了几年,战争彻底结束。
《黑眼睛》电影版最终被定名《苍穹之眸》整体风格很偏向纪录片,主角罗松柏用一生所见穿起了人间善恶百态,主要拍摄阵地在海湾小国,他们春节后已确定好全团人员开始办签证,因为人太多,工作签四个月才办下来,这四个月他们在国内辗转了五个城市完成国内戏份拍摄。
整个影片除了空镜,几乎每一场都有黎安的戏份,还不至于日以继夜,但一天拍下来真的是累到话都不想说。
但这种累和不想说话不是拍《心书》时那种情绪问题,而是剧情需要他每天抱着几公斤重的相机跟镜头东跑西颠、爬山涉水,纯粹是体能上的消耗,候场一分钟都恨不能往谢向文身上靠一下。
谢向文一边心疼他辛苦,一边糗他无事男子汉、上阵汉子难。
黎安嘴上答应着要锻炼,身体却很诚实的把全部重量放到对方身上,然后掐着表休息五分钟,继续抱着相机去拍村庄徒步的戏。
就这种强度,等转战到国外的重头戏都成了值得回味小确幸,主要是那地方的环境本身就比较恶劣,剧组从东欧进口了一大巴白人群演,加上本地的群演团队,浩汉这边已经忙到捉襟见肘,好在黎安不仅有谢向文陪着,陈晨、陈夕也跟团随行,好歹能做到自给自足。
每天大把时间做妆容,开机就是在废墟里摸爬滚打,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饭。
罗松柏那场腿让自行车轧断的戏,黎安一声低吼撕心裂肺,额头和脖颈上的青筋暴突,谢向文直接把眼睛捂上没敢看,黎安这两年演戏已经让现场的人都虚实难辨,况且他没断过腿骨但是断过肋骨,谢向文心想我知道他没事就行了!实再受不了再看他断一回骨头那个刺激。
黎安累惨了就跟陈晨说:“未来一年不接任何工作。”
陈晨给他保证:“不接,你不接,文哥也不接,让你俩好好休息一年。”
黎安放心的点头去睡觉,走一半又转回来,“给谢向文接,他老说我不锻炼身体,让他回国接着练去。”
陈晨立刻应承下来,还表扬他心态好。
回头和谢向文提起这个事情,两人都一副老怀大慰的神情,黎安现在不仅仅是心态好的问题,他打从《苍穹之眸》开拍这半年来,一次抗抑郁的药都没用过,不再半夜被噩梦惊醒,不再经常性的发呆恍神,能和陌生人聊几句工作以外的话题,也开始会对谢向文的提议说不;他重新对世界敞开心扉的同时也在慢慢的找回自己。
总之累是快累死了,但是精神状态却是前所未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