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陆之眠的唇角不明显地勾起:“那我们可以聊聊吗?”
“……好。”
餐厅的灯终于被打开,两人坐在窗边的小几旁。
小几上放着一个细颈玉白色的酒壶,不高,只有成人手掌长短,而酒壶的旁边就是两只同系列的玉白酒盅。
陆之眠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并将其中的一杯推至对面。
玉白酒盅里的酒液并不是透明的,而是有些乳白。
郁斐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酒?”
“米酒,”陆之眠率先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是我自己酿的。”
“你还会酿酒?好厉害。”郁斐感叹道,毕竟陆氏集团总裁亲手酿米酒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违和感。
他拿起酒杯也喝了一口,酒味并不重,反而米香四溢,入口还有些微甜。
即使郁斐并不喜欢喝酒,也会觉得这酒挺好喝的。
尤其想到这是陆之眠亲手酿的酒……那就更好喝了。
“这是我母亲教我的。”
郁斐抬起头,说话的人手中摩挲着那只酒杯,低垂的眼睫在眼睑下洒落一片阴影。
这好像是陆之眠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亲人。
两人结婚三年,但除了在婚礼当天见到过陆氏的上任总裁,也就是陆之眠的爷爷外,郁斐还从没见过他其余的亲人。
不过十多年前陆氏总裁的长子夫妇飞机失事双双殒命的事并不是秘密……
“我母亲出生在榕城城郊的一所孤儿院,”陆之眠能感觉到郁斐惊讶的目光,嘴角蔓上一抹苦意,“她并不是你知道的那位陆夫人,因为我——”
“其实是陆家的私生子。”
陆之眠偏过头,视线落在落地窗外波光粼粼的镜芷湖面上。
一段尘封的往事就在这静谧的月色中徐徐铺展开来。
陆之眠的母亲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月眠,因为院长在孤儿院门口捡到她的时候正值中秋月圆之夜,而那个小婴儿伴着一轮月光睡得正香。
院长是个好人,孤儿院除了偶尔有些社会上的慈善捐助外,其余支出基本都来自这个善良老人大半辈子的积蓄。孤儿院里有不少孩子,月眠虽然失去了父母,但是却多了很多兄弟姐妹,大家一起生活,一起上学,除了日子过得清贫,也算是度过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然而好景不长,在月眠十六岁时,院长因病去世了。
顶梁柱倒了,孤儿院的用地又被回收,孤儿院一下就散了。
刚上高中的月眠被迫辍学,她生得很美,但在孤苦无依的情况下,生得美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月眠遇到当年来榕城开拓业务的陆景轩时,她已经成为了榕城最顶级会所中享有“盛名”的交际花。
贵公子和风尘女的爱情故事显然是没有结局的,尤其陆景轩还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
三个月后,业务开拓基本完毕的陆景轩潇洒地离开了榕城,回到陆氏大本营所在的京都继续过他花天酒地的生活,只剩下月眠一个人面对这留下的满地狼藉。
花花公子之所以从古至今都能饱受欢迎,不仅是因为有钱有闲,更因为花花公子擅长把无情的自己营造成深情的模样,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他的“一往情深”中。
从小到大的生长环境注定了月眠是个极度缺爱的人,陆景轩的深情款款和满腔爱意一下将她捧到了天堂,也一下让她跌入了谷底。
她很痛苦,但是再怎么痛苦生活也要继续,然而这个时候生活却又给了她致命一击——
她怀孕了。
“那她没有去找陆景轩负责吗?”郁斐神情有些复杂。
陆之眠摇了摇头,低垂的眼眸中像是有化不开的霜:“我母亲其实是个很自卑的人,虽然她当时不清楚陆景轩的真实身份,也从会所其他人口中知道那是个来自京都的大人物,她不敢去找他的。”
其实说来也可笑,同样都是经历了诸多人事,为了取乐的人受人敬仰羡慕,而为了生存的人却遭人厌恶嫌弃……
虽然不敢去找,但是月眠心里难免存着隐秘的希望,甚至连生下来的孩子都冠了那个一走了之的人的姓。
然而她日日等,月月等,没有等来那个男人的回心转意,反而是等来了自己孩子的一场大病。
“我小时候身体很弱,各种小毛病不断,吃药比吃饭还勤快,”陆之眠端起酒杯递到嘴边,却没有喝,“自从我出生之后,母亲就辞去了会所的工作,但她只有初中的文凭,只能做一些又脏又累工资微薄的工作。”
养孩子是一件很花钱的事,尤其这还是个病孩子。
以前的积蓄早就慢慢用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却需要几十万的治疗费用……月眠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带着我去了京都,却正好赶上当年陆氏和另一个集团的联姻,漫天的报纸和新闻都是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
即便只是想象,郁斐都觉得胸口堵得慌:“那当时陆家给了什么说法?”
“没有,我母亲直接带着我回了榕城,自始至终都没有踏入陆家半步。”
即便曾经沦落风尘,她也有着自己的骄傲和骨气。
“那你的病怎么办?”虽然知道陆之眠现在能好端端地站在眼前,那场病最终一定是治好了……但是郁斐还是忍不住有些揪心。
“你还记得你母亲曾经办过一支致力于帮助儿童的基金吗?”
一开始郁斐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过了三分钟后,他的眼睛渐渐睁大了,张了张嘴:“你是说……”
“没错,是你和你的母亲救了我。”陆之眠的眼神终于落在了郁斐的身上,那里面有感激,有爱慕,甚至还有……信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