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逍这才恢复过一点理智,动了动已经发麻失去知觉的手臂,想为流照拭去脸上的污渍。
一双木制的粗手却比他更快。
无拘拿着流照往日臭美用的帕子笨拙却轻柔地为她擦脸,嘴巴几次张了张,才发出一道喑哑的“主人”。
“主人……不怕。”无拘的吐字并不清晰,甚至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孩童,声色却低沉的难听。
流照眼角有了一丝湿润,沈云逍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流照的。
“这傀儡……竟会说话了?”千面被曲寒音传了功,又服了丹药,已经好了不少。
他对眼前的场景有些唏嘘,先前流照花了大功夫教他说话,可这傀儡笨得很,总也学不会,几次要把小丫头气哭。
“嗯。”曲寒音点点头,又补充:“恐怕不止是会说话。”
“无拘似乎,有了人的感情,”曲寒音如是道。
千面哑然,走到无拘身旁问:“是不是……很难过?”
无拘收回捏着帕子的手,茫然地看向他,不熟练地组织语言:“难过,意思……什么?”
“就是心里很难过。”千面挑选了最直白的表达,却恍惚无拘只是一只傀儡,哪来的心。
无拘僵硬地歪了下看似凶煞的脑袋,似乎不理解这句话。
千面叹了一声,正要起身,却见无拘抬起一只手按在人体胸膛的位置,一字一顿道:“这……里、痛……”
千面怔在原地。
不光是他,就连曲寒音和沉浸在悲痛中的沈云逍都抬起头来,看着无拘的动作失了神。
还是千面最先找回自己的情绪,哑然开口:“应该的,毕竟这丫头对他可是……以命相护。”
沈云逍追问:“以命相护?”
千面索性把驱动飞鱼的活丢给曲寒音,自己坐下来讲:“昨日孟沧澜养的那藤条出现之后……”
索命藤现身众人眼前之时,也就意味着童仲终于把野心坦露在众人面前。
“快,快往东面走!”自变故出现时,千面和济玄已经叫人备好飞行法器,这时渡云寺和踏月轩所有弟子都已在空中,暂时躲过索命藤的攻击。
底下已经乱作一团,各大门派纷纷向童仲要个说法,却无一不铩羽而归。便是连渡劫期的岁迟,童仲也早已为他准备了有关沈云逍的幻境,生生折去了他三成修为。
目之所及处,风露峡已变成一片藤缠绕的火海。
行路间,千面又试了几次传音符,可无论如何,依旧是联系不上沈云逍和曲寒音。
“千面!”千面正想着应对的对策,忽听流照极为焦急道:“无拘、无拘还没上来!”
千面顺着流照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盘虬藤条之间的傀儡身形,尽管已经被裹得严严实实,固执的傀儡还是朝着他们所在法器的方向一步一步走来。
“那大概不是无拘。”千面撒了谎:“你看连脸都看不见,不会是他的。”
“他就是!”流照急得哭了出来:“我不会认错的,他就是!”
飞行法器已经离那处百米远,况且那里已经成了索命藤的领地,如果为了一只傀儡折返,运气不好怕是会陷入不妙的境地。
千面深深看了飞行法器上或崩溃或忐忑的诸弟子一眼,在二选一中偏向了更重的一方,他咽下恻隐之心,看着流照认真重复:“流照,听话,他真的不是。”
这次流照没有如往日一样一定要与他争个对错,只是蕴着一汪泉水似的眼泪静静看着他,要落不落。
流照紧紧咬着嘴唇,忍着不叫眼睛里的湿润淌下。这是她哭泣时第一次没有哭出声,千面却知道她比任何一次都难过。
平静的令人心疼。
“无拘没事的。”千面说着,边说边抬手欲为流照拭泪:“傀儡是不会伤及同类……流照!”
千面话说到一半便变成惊呼,看着流照毫无预兆的动作,脑袋嗡地一炸。
“我自己去。”
流照竟直直跃出法器的栏板,头也不回往无拘的方向掠去了。
“他才不是傀儡。”他看见烈火的流照转过脸来,吞下滑落至唇角的泪珠:“他是我的朋友。”
须臾,流照变作剑体,刺破重重的索命藤,不管不顾离飞行法器愈来愈远。
“千面骗人。”流照委屈似地喃喃道,看着同样一步一步缓慢向她走来的无拘,“我是你的主人……才不会丢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