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曲寒音顺着他视线看去,入目是孟沧澜的尸体,语气不明道,“他与童仲倒是至死之交。”
沈云逍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旁的反应。
从前这人取了他一条筋脉,说半分怨言也无是假的,可如今孟沧澜真的死了,沈云逍心中却无放松的快慰。
只余平静。
正欲往前走,千面忽而道:“等等!他手臂上是什么?”
凑近了看,千面松了口气,转过来摆摆手:“没事没事,只是个胎记,我还当是什么毒虫,吓我一跳……”
“胎记?”沈云逍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走近几步细细去看,目光触到臂上的鱼形胎记时忽地一颤。
已经许久未被想起的回忆缓缓清明起来。
——“你是修道的,若你今后遇上一个左臂有鱼型胎记的人,便替我向他传一个东西。”
——“你将这锦囊递给他,我本欲再多等几年,只是我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这是在洗墨镇渡口旁,赠他符书《无情道》的书肆老人嘱托下的话。
师父也曾提过孟沧澜及孟沧雪还有一位兄长,名唤孟沧墨。
可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沈云逍都无法将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孟沧雪,以及古怪诡异的孟沧澜与那和善的老人家联系在一起。
垂眸许久,沈云逍都处于游神的状态,直到曲寒音来到他身侧,“云逍。”
“这胎记有什么古怪吗?”千面也问。
沈云逍摇了摇头,“没事。”
想了想,他将当日孟沧墨给他的锦囊取出,小心放至孟沧澜身侧。
“这是做什么?”
“受人之托。”沈云逍轻叹一声,起身往前行去,“走吧,没事了。”
世事阴差阳错,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
回听雪宫的途中要经过一段水路。
现下尘埃落定,所有人都不匆忙,便没有用飞行法器,而是到最近的渡口搭船。
带着凉意的风迎面拂来,千面一手抱着藏灵兽,一手在袖中心不在焉地把玩佛珠,曲寒音问他:“先前总共许了你几只藏灵兽?”
“啊?记不清了。”千面忽然站了起来,把藏灵兽往曲寒音怀里一塞,“反正我用不上了,你自己养着吧。”
曲寒音身形一顿,“不回留春涧?”
“不回了。”千面看着平静无波的水面,眸子里没了往日的光彩,“等到了地方,我去听雪宫住几天就走,去渡云寺守着,若是他不回来,我就再到别处去找。”
“千面,你……”
“好了曲寒音,别劝了。”千面语气很固执:“他肯定没死,否则为什么连尸身都不见?”
曲寒音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千面叹息道:“我有时候真羡慕你和沈仙君,顺风顺水的,不必尝这些磨人的滋味。”
曲寒音站在他身后不语,不远处正在拭剑的沈云逍听了却是失笑——
哪有什么顺风顺水的感情,不过是他与曲寒音都在合适的时间坦露情思,才不至于同大多数有情之人一样错过。
他看向远处在云雾下时隐时现的山峦,听着千面不住的叹息,觉得自己也模糊了眼。
整整行了二十余天,才到代绮城的码头。
船不算高,沈云逍低头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头,手里抱着的东西滚落一地。
最显眼的,便是散开的一幅画卷。
沈云逍目光定定落于其上,拾画的手一顿。
这画是从城主府即将出发前往龙泽秘境那一日在小摊子前画的,彼时画上的人面上皆洋溢着笑容——
头花又扎歪了的流照和她身后的无拘、抚着手上藤镯的崔钰,互相对视的宁思娴与陆衍……还有他和曲寒音。
有那么一瞬间,沈云逍觉得那画仿佛活了一样,从中传出一阵阵欢喜的嬉笑声,眼前倏然一阵恍惚。
不光是他,身后的所有人,包括曲寒音,都微微征了神。
“客官,客官?”船家喊了码头上的人几声,挥了挥手里的斗笠,“东西忘拿啦。”
千面先回过神,转身拿斗笠时,船家从他侧身的空隙中瞥见了一眼地上的画,惊奇道:“哟,这画可真好看,尤其那扎辫子的小姑娘,生得好乖哩。”
几人被这话彻底醒了神,沈云逍捡起画放好,弯了眼笑道:“嗯,是很乖。”
船家朗声大笑,来了生意,边撑蒿边催促几人:“天色不早了,几位客官赶紧回家吧。”
“好,回家。”沈云逍笑了笑,却不是应答船夫,而是抚着手中的剑,看向身边与他一路走来众人,眉眼含笑,“我们回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