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蝙蝠男挠了挠头,“牙齿是师傅帮我弄的,这样方便练咬功。”
少年神色如常,甚至还带着一丝茫然,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啊。
段惊棠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他没办法告诉少年,一个正常的师傅,是不会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徒弟的牙齿一点一点磨成怪物模样的。
他的小九还有些条件反射地炸毛。可是这一刻,段惊棠忽然有些同情这个孩子。
是啊,他看起来比蔚枝还要小两岁。抛开一切不提,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这是他的不幸,也是他的幸。现在时方已经死了,他还小,他还有摆脱过去重获新生的机会。
这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见段惊棠一直盯着自己的牙,蝙蝠男心里还怪难受的。毕竟他就是用这口牙把段惊棠的尾巴……
“这个……牙套,有模型图吧?”段惊棠道。
蝙蝠男怔了怔,“啊,有的,哥您需要吗?我一会儿就给您拿……我把医生的联系方式推给您吧!”
段惊棠扶了扶额,“那倒不必,我牙还挺好的……”
蔚枝从记忆中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和谐的景象。
这俩,聊得还挺好。
段惊棠给他揉揉太阳穴,“看到咱爸了?”
蔚枝点点头。
不过只有一小段。
他脑海深处属于时敬的记忆还没有全部觉醒,事实上,想要通过传承完全掌握另一个除妖师的记忆是十分困难的,因为有血缘加持,蔚枝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
“蝙……对了,你叫什么?”
蝙蝠男眼睛亮了一下,“少主,我叫时六!”
蔚枝:“……”
他都不用问,这一定是他那便宜爷爷收养的第六个孩子。
和他当初的名号“方小九”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小石榴,你今天找我,不会就是让我来认门的吧。”
蔚枝拍拍手,“我应该不会来第二次了,没必要的。”
“不是不是,少主您误会了。”
时六连忙道:“少主,哥,先进来吧,进来慢慢说。”
蔚枝走了两步,忽然回过味儿来,“少主是谁?谁是少主??”
段惊棠一把揽住他,“走吧少主,空桑需要你。”
蔚枝:“?”
时家这个老宅不愧坐落在老城区,整个四合院圈起来的不是地,是寸土寸金和一整个小世界。
虽然现在时家已经败落了,但空壳仍在。蔚枝走在老宅里,一派冷清,只偶尔有几个人路过,不是老迈仆人,就是天真稚子,见了蔚枝,无一不是驻足躬身行礼。
“现在家里只有这些人了,”时六低声轻叹,“年轻的还有能力另寻他路,而有的老人在时家干了一辈子,风烛残年,也没有亲人,他们离不开这院子。”
蔚枝再次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对着鞠了一躬,感觉自己头都要晕了。
“这些孩子,都是时方捡回来的?”
“对,他们都是孤儿。师傅精心挑选了有天赋的带回来,以后……”
“以后养大了,继续给时家当杀妖工具。”
时六垂下眸,不说话了。
蔚枝惊觉,“啊,我不是说你啊!”
时六笑了笑,不过钢制护具限制了他的嘴角弧度,显得有些僵硬。
“我知道。少主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工具。”
蔚枝看着那些孩子。四五岁的年纪,懵懂天真,他们对世界的认知,都来自于身边的环境,和“亲人”的灌输。
听师傅的话,才是好孩子。
只有好孩子,才能得到爱。
“可是制造工具的人已经死了。”
蔚枝直视着前方,“所以,工具可以真正活过来了。”
时六心里一动,随即咬紧牙关。
“那……工具上沾染的血呢?它们,好像擦不掉……”
“那就不要擦。”
“带着它们,背负着它们,活下去。”
时六飞快抹了下眼角,用力点了点头。
又拐过几个院落,几人终于停下脚步。
“到了。”
蔚枝看着面前窨井一样的东西,不自觉搓了搓手臂。
“里面是什么?”
时六捏了捏手指,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蔚枝的眼睛。
“大师哥……你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