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说:「还是瑾儿去接你叔父吧……」
段瑾回来时脸色便不大好,问他怎么了,他略有些阴沉地答道:「母后不妨猜猜,叔父见到儿臣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我心一紧,尚未来得及挤出个笑容,段瑾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了。
段衍生前迟迟不肯立太子,如今他死了,群臣又见段意回来,暗地里又分了党派,起了许多不该有的心思。
可我心知肚明,段意绝不会与瑾儿争皇位,纵使他有这个能力,亦有这个威望。
再见段意是在新皇登基典礼上。
瑾儿年幼,却大概是因常年不受段衍待见,有着异于常人的沉稳,一套烦琐复杂的大典流程下来,即便是成人做来都汗流浃背、气喘胸闷,他却淡定自若,甚至颇有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度。
众目睽睽之下,段意的态度落在许多人眼里实属毕恭毕敬,平了不少人乱窜的小心思。
他挺直脊梁,面若冠玉,与我记忆里没什么两样,只是那双桃花眼失了璀璨,死一般地沉寂着,见了我,也只是淡淡瞥过。
「微臣拜见太后娘娘。」他恭敬行礼,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
「一别七年,承王容貌不改。」我微笑道。
段意沉默了一会儿,正当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忽然说:「娘娘华发早生,像是太过疲劳。」
我弯起唇角,自我做了这后宫最有权势的女人,还没有谁敢这样说过我。
「有时候,我在想……」我望着枝头娇艳的花儿淡声道,「夏遥礼究竟存在过吗?或许根本就是我做的一个梦,夏语冰其实根本不曾救什么人,也根本没在云州生活过。」
「当然存在。」段意答,「娘娘只是太久没有做回自己了。」
我沉默一会儿,有些语无伦次:「没有人喜欢夏遥礼,所以我想……她是不是根本就不该……」
「她该。」段意忽然打断我的话,坚定看着我。
万般心酸涌上心头,最后只化作一句:「谢谢你,谢谢你,段意。」
11.
先皇段衍死后三年,我便毫无预兆地病了。
其实也并非毫无预兆。
段衍七窍玲珑心,在他面前装一个天真烂漫又不失心机的夏语冰谈何容易,七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生活,我与那被吊起来的夏曦光又有何不同?她是皮肉痛,而我是内心煎熬,硬生生咬着一口气活着。
骤然松了这口气,病来便如山倒。
段瑾日日侍奉在我的床前,我从前没有太过关注他,现下借着黄昏的天色仔细一打量,他竟有这般高了,长身玉立,是个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