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一下,我只看清肚皮上还剩把刀柄,在张成恩手里攥着,圣人用的金柄刀。车帘一闪,两双手把我扯进车厢里,坚实有力。肚子上还插着刀,我力气弱了几分,动弹不得。黑暗中,两人摁住我,一人对坐,双目灼闪。三人皆是力士。
「你活不成。」对面的人说,「你阿爷拧断了我师父脖子,是世仇,父债子偿,我们要报仇。」
我知道,这回是真报仇了。
这力士说了一大堆话,我零零散散地听,肚子上的血无声地流。他说完,过来伸出两条胳膊,抱住我的脑袋,我挣扎,不能动,他也要拧断我的脖子。一样的死法,这才叫报仇,我心里想。外面的老马嘶鸣了几声。张成恩原地打转,老鼠似的小眼也滴溜溜打转,看车厢左摇右晃,咔嗒咔咔,骨头断裂声响几下,他眼皮跟着颤几下。许久,声停了,他催一声。「快点。」我推开身上的死尸,跳下车。
「多少钱?」我问。
「给了你多少钱?」我又问了一遍。
「二十金。」张成恩牙齿上下碰。
阿爷一定给过他更多。刀尖碰到了什么内脏,我捂了下肚子,把刀拔出来,划过张成恩的咽喉,力气太大,他半边脑袋连着皮,跑了几步才掉落,论杀人,用刀省力。
那老马向前走了几步,从车厢里滚下三具尸体,车厢轻了,老马速度更快,转眼奔出拐角,消失不见,我满手鲜血,瘫坐在地上,无力去追。
我坐在院中等死,四处是往日练力气的磨盘,巨石,抓手处已很光滑。等待死亡之刻,我想起车厢里力士那番话。「你阿爷蒙黔能与宦官勾连,莫不能也是个阉人?!」
阿爷下葬时,我褪去他衣物,双股间只有两片干橘皮般的丑物,没有男根。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时,早已见过这个秘密。
那时阿爷在京畿一带很有名气。长得很高很大,不像穷苦人能长成的个子,所以有些暗地嫉妒的难听话,说蒙黔的双亲是为供独子累死的。他模样也端正,肩宽直背,见什么官,见什么兵,不像旁人似的低三下四,腰杆很硬。可能是这股心胸里带来的气魄,他成了个挺好的力士,有开相扑场的,愿意供着他,顿顿大肉。他吃的理直气壮,因为赢起来也毫不费事。爹妈死了,没吃上儿子用身板挣来的好饭菜,他有点难受伤心,泪就掉进碗里几滴。他觉得这副壮实的像棵松似的身体,是双亲留给他最好的物什,一滴汗,两滴汗,把这身体锻造的铁铸一般。所以他从不去青楼一类的地方,一是觉得青楼女子娇娇滴滴,像沾露水的花,一抓就碎,他连碰都不敢碰。二是有人告诉他要守阳势,不能泄,不然气力跟着泄,他至今守身。为了报答双亲,他要取个健健康康的贤妻,生个好儿子,像他似的,壮实有力,把蒙家的香火越烧越旺。
宫内相扑园广罗天下力士,听闻他有名,有一日,他受召入「相扑园」,一位叫郭元蜂的力士在相扑园掌事,考验阿爷。
「你举这石头,绕三圈我看看。」
阿爷赤膊,举石绕场三圈。
「你推我这帐车走几步,我看看。」
阿爷不是推,是抬着帐车走到头。
郭元蜂盯着阿爷的肉身,捏着胡须,又看看阿爷的脸,点点头。
「看不出来,白白净净,细细嫩嫩,颇有几分力气。」
郭元蜂把身子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