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车灯依稀照亮路边的C市标牌时,向嘉筠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好,自己活了下来。
他慢下车速,调动生锈的大脑,思考贺老师会在哪里等他。
那页文件上写着研究所是在C市北郊的一片区域,贺沉如果来了,应该就在那儿附近吧。
夜色迷蒙,有些难以辨认方向。向嘉筠顺着一条路一直开下去,却恍惚中听见了水声。不是涓涓细流,而是广阔又平静的声音。直到更靠近了一些,他才听清,是江河。
月光倾洒而下,在被风吹过的江面映上细闪微光。他关掉车灯,沿着江边的道路慢慢行驶。经过了一座又一座桥,向嘉筠终于看见了一块路牌,上面的名字有些熟悉。
前面一百米处有一座桥,只要过了桥就能到达那片区域了。
他正要往前,却发现桥上似乎有个庞大的影子。月光勾勒之下,那个影子像一辆畸形的车,车顶不知道载着什么东西,霸道地横停在路中央,似乎想拦住一切过往事物。
向嘉筠因为疲惫和疼痛,视线早已模糊不清。但他偏偏觉得这个怪异的轮廓透出一股熟悉感,像是命运在召唤他。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车,手刚抚上门,就看见远处射来一束光。
是车灯的光。光线在桥的另一边出现,逐渐靠近。
这时候还会有其他人吗?
向嘉筠出于警觉收回了手,并把门锁好。他静静看着那辆车开到了桥这边,在那个畸形轮廓面前停下。
车顶的东西动了,从一团慢慢变高,直到向嘉筠清晰看出来那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是贺沉。
月光下的贺沉冰冷得像一尊雕像,没有感情地立在那里。
那辆从对岸驶来的车里下来了三个人,在车灯的映照下,能看出他们手里都拿了武器。
向嘉筠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冲出去,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贺老师就毫不犹豫地从车顶跳了下去。
受视角限制,吉普挡住了现场情况,他什么也看不见。匆忙降下车窗之后,只能隐约听到打斗的声音。
向嘉筠顾不上其他事情,再一次关心则乱,猛地推开了车门跑下去。
他没有想到直接开车过去会更快一点,拖着沉重的身体一路跑过去。下意识想喊贺沉的名字,但喉咙干涩得快要撕裂,只能发出沙哑的喘息声。
绕过吉普,打斗的场面终于出现在他视野里。
贺沉正握着最后一个人的咽喉,手背爆出了青筋,另一只手捏住对方肩膀,仿佛下一秒就要掰断这人的脖子。
那张他熟悉的脸在车灯下半明半暗,面无表情。
向嘉筠的脚步声像是惊醒了梦中人。
贺沉的视线随意瞥过来,却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呆滞住,手上松了力气。
那个人瞬间跌落在地,还没缓过来就拉起地面上的另外两个同伴,逃回了车上。匆忙之间,那辆车笨拙发动,从吉普旁边挤了过去。经过他身边时加速跑远了。
四周再一次暗了下来,只剩下温柔又冷冽的月光和波光。
向嘉筠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等到贺沉迈步向他走来,他才找回一丝理智,干巴巴地问:“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贺沉早在看见他时脸上就闪过一丝惊疑,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许久,才终于确认了他就是向嘉筠。一双眉头渐渐皱起,神情染上了不自知的痛苦。
“路过打劫的而已……”贺沉不作思考地随口答道,声音同样沙哑,片刻后语气重了许多,“你……你就问我这个?”
向嘉筠一路上都在想着什么时候能见到贺老师,但从没想过见面后该说些什么。他迟钝地察觉到贺老师正在看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想后撤几步,但腿刚迈出去就软了。
摔倒在地之前,他被贺沉搂住后背。向嘉筠这才发觉,在见到贺老师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他顺势靠在贺沉怀里,听得对方低沉的声音从胸膛传来:“还能走得动路吗?”
向嘉筠喉咙实在难受,只摇了摇头。
“想睡?”贺老师的手贴着他的脊椎,不着痕迹地摁了摁,似乎在丈量他的身体状况,或是消瘦了多少。
他把脑袋埋在贺沉肩头,点点头,又补充道:“想睡很久。”
眼睛已经不受控制地合上,贺沉的怀抱永远温度适宜,柔软得像一朵云。
“没事了,没事了。”
贺沉的声音远远飘进他耳中,向嘉筠放下了所有负重,如同被切断了电源一般,沉沉睡去。
意识完全消散之前,他隐约听见贺沉低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