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刚说完,门板被敲了敲,店老板堆着笑脸端着托盘进来了。他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又把送来的菜全介绍了一遍,催着他们趁热吃后便重新带上门退了出去。
既然故意遣走了两人去跑腿,那这饭要是先动筷了未免有些不大得体。颜元从附赠的果盘里拿了两块瓜,递了其中一块给沈桉容,做足了表面的吃瓜群众模样。
孟涟看他俩这幅架势笑出声,端着一小盘瓜子开始随意地讲起有关自己的事情。
H大除了周末外每晚十二点断网,但是这断网时间时而提前几分钟,时而推后几分钟。而二月十四号那天晚上,Lecher实验室的教授要迎接他的第二春,给全体成员都放了假。孟涟闲着没事做,临时被学长抓走到情人节活动后台当壮丁,过了十点才回到宿舍。
洗个澡点个夜宵外卖才不过十一点钟,这个点对于常年在实验室里熬夜的年轻人来说还太早,他思来想去干脆开了电脑玩游戏,随手进了个低级副本刷活动材料,结果就玩过了十二点,恰逢这日断网时间推迟了几分钟,等他再一睁眼人已经躺在一艘正行驶的轮船上。
“啧,当时还没来得及体验一下游戏的真实性,就被冲过来的NPC撞了一下。”孟涟说到这里,表情显得非常不爽,“那时候我刚恢复知觉,压根躲不及,就直接翻身掉海里去了。总之,与其白挨他一刀活活痛死那我还不如自杀。”
吃瓜二人组,“……”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死了,反正那艘船一直在我头顶,”这件事时间隔得有些久,孟涟将小盘子里的瓜子壳全都倒进一旁的垃圾桶,顺便想了下当时情况的细节,“我听到了播报,大概就是检测玩家全部死亡、副本即将清场,请编号多少到多少的半成品在规定范围内复位,准备迎接新的玩家入场,我也就是那时候开始就猜测到AI的存在了。播报没多久后,一道类似探测光的东西扫过了我的头顶,不过被一道透明看不见的东西遮住了。我大概躺了几天,播报声又提示有新的玩家正在接入副本数据,副本数据正在中和重组,这表示和我一样的下一批受害人要来了。”
颜元和沈桉容对看了一眼,后者耸耸肩,“我和颜元一开始进本的时候试出普通副本都会有一道空气墙,并且这空气墙并不在数据管辖范围内。你当时恐怕正好掉进缝隙中,所以才没被当垃圾清理掉。然后呢?这一批新进来的玩家正好是姜裁他们?”
“嗯,对。他们这批人也挺惨的,进来了八个人,最后就活下来两个。我想上去看看能不能帮忙,但是又碰不到NPC的实体,只能隔岸观火。一直到老师受了伤,我忽然闻到了一种非常甜的气味。”
“……?”
颜元生怕他说出什么类似“那家伙身上有一股非常甜美足以吸引我的气味”之类的话,甚至一脑补就提前开始觉得恶心了。
孟涟弯着眼角,“你在想什么?我指的是他的血。血可以让我变得强大,让我触碰到NPC与它交锋。我的存活像是意外,没有编号的约束甚至还可以跟着他一块离开传送阵,只不过离开了箱庭后所有一切的能力都会被无效化。”
“我知道了,简单地说,你就是成为了这个世界的BUG。”沈桉容听他说了这番话也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姜裁当时做的那个奇怪的梦是怎么回事?”
“奥,那个啊。”孟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梦,“最便于理解的解释就是鬼压床。我离开了箱庭后没法显形,甚至连虚无的轮廓也产生不了,虽然他看不见我,但其实我都是跟在身边的。”说到这里,他忽然故作娇羞地拿起了面前用来盛菜的盘子遮住了半张脸,“嘻嘻,所以睡觉的时候我是压在他身上的呢~”
沈桉容对于他的炫耀不屑一顾,“难怪他那几天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本来以为中邪了,看来是供氧不足加上睡眠质量太差。”嘲讽完后,他又嗤笑一声,“我就不一样,每天都是我的小男友自己翻身过来做小暖炉,根本不需要做贼一样,折腾人不说还得不到心理上的满足……嘶。”
颜元在桌下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堵住了人的嘴后,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既然你可以出入传送阵,那你也可以在不同的箱庭穿梭吗?我比较好奇若是没有玩家进入的箱庭会是什么样,说不定背后的AI会显形在这些无人区。”
“嗯……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很可惜。”孟涟两手一摊,“我没试过,毕竟跟了老师后我就再也没有离开他半步。他不断地供血给我,所以在我身体里的水全都替换为他的血后,我也恢复了,同时作为玩家的数据也被重新记载——毕竟你们已经能从播报里听到我的名字,就说明我和你们一样,无法再像没有标记的NPC一般来回游荡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AI究竟是什么东西……”颜元点了点头,垂首陷入了思考中。如果说薛颖并没有撒谎,江博的确死掉又复活的话,那也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是被AI复活的,但里面已死的灵魂被剔除后换上了AI方的NPC,只剩下一具有着玩家身份标记的躯壳。第二,他卡了与孟涟相同的BUG,经历过一次死亡后忽然性情大变。
门外忽然传来了两人对话的熟悉声音,孟涟瞥了眼还未开启的门,将桌上搁置的项环不慌不忙地重新戴回了脖子上,等再清嗓子时已经变成了偏柔的女音。
“你看你看,我都说他家上菜很快的,你还磨磨蹭蹭。”姜裁保持着朝后看的姿势推门而入,跟在身后的许可可怀里抱了一堆黑啤,那架势像是搬空了整台贩卖机。姜裁一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孟涟温温柔柔的笑容,让他那副叫嚷的架势瞬间消散。他从塑料袋里摸索半天掏出个粉嫩嫩的易拉罐,声音顿时弱了几倍,“那个,没有汽水了,只剩下果汁了……明天!明天贩卖机就会换商品,到时候我再出去给你重新买好不好?”
“没关系呀。”孟涟双手接过来,还不忘贴心地拉他到身边坐下替人扇扇风,“累不累?你都出汗了,我给你擦擦吧。”
颜元以杯掩唇,不动声色凑到沈桉容耳边,做出了精准的评价,“比你当时还能装。”
“没想到你喜欢这样的,那晚上回去我们也玩一场角色扮演?”沈桉容眉头一挑,“游戏内容我都想好了,就《纯情男高中生和辅导员放学后的秘密补习》,或者《懵懂男高中生与保健室医生的生理辅导课》?”
“……”颜元忍了忍,还是没踩下第二脚。他反复琢磨着这两个名字,忽然挑衅一笑,“好啊,看来沈先生是想重新体验一下回到高中做学生的感觉了,那我这个合格恋人自然是要满足自己男朋友的愿望。”
沈桉容以笑回他,没有说什么否认的话,只是动了动腿让鞋尖不露声色地蹭过他的小腿,眼里闪划过一道精光。
许可可带回来的啤酒足足有十二听,他拨给沈桉容三听,给姜裁两听,而后自己留了一多半。像是忽然找到了一种发泄的方式,他不怎么吃菜,却不停地喝闷酒,直到涨红了脸眼神迷蒙也止不住。
姜裁看不过去地劝了劝,“你少喝点吧。”
许可可豪爽地一摆手,“没……没事,我只……喝酒上脸。”
“没关系,”沈桉容眼皮抬也没抬,“让他喝。”
颜元看了眼沈桉容手边的黑色易拉罐,上面写着12。这种度数的啤酒虽然比起那些四五十度的白酒还差得远,但这么喝也很容易醉,一顿饭没吃完这个大块头的家伙便摊到一旁去了。
沈桉容将手里还剩下两口的啤酒一饮而尽,起身买了单后嫌弃地将人扶起来。他招呼颜元将他喝剩下的两听带上,便留下还你一口我一口喂食的孟涟和姜裁提前离席了。
许可可完全不省人事,嘴里嘟囔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没剩下多少意识,几乎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在沈桉容肩上。沈桉容拖着人,走到半路的时候和颜元提起了段往事,“当年他奶奶去世的时候,这家伙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灵堂外喝酒。他大晚上穿着一个黑色的体恤,露出两条纹了凶兽的胳膊,周围围了一圈歪七扭八的酒瓶,眼神还凶得要命,一副谁都欠了他八百万的样子把路过人吓得根本不敢进去。后来第二天傍晚酒醒了,这人捂着头去洗了纹身,说从此要做一个乖孙子。”
颜元静静地听着,直到两人把醉鬼扔回了房间的床上后才低声道,“都会好的。”
沈桉容合上门,站在走廊里垂眼看他。颜元没带什么表情,眼睛却亮晶晶的,让他忍不住心痒地垂首吻了上去。他们站在过道里接吻,也不再在意是否会有别人经过了。直到将气喘吁吁脚都开始发软的小男友放开后,沈桉容哑着嗓子,又凑过去轻咬了口他红透的耳垂,“回房去?”
颜元喉结动了动,闷声应了,“……嗯。”
沈桉容在他嘴角吻了吻,噙着笑道,“可别害羞啊,男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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