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李梦粱的身份被公然挑破之后,邝简每次和李的交谈。
他给杀香月取名杀香月,他说吾从稼轩,他亲手养大了他,又要置他于死地;他是朝廷公门之人,政治一朝失意,转身成为反抗朝廷的第一人,明里暗里掀动无数风浪;他执掌天下第一大教派,令其在山东大乱后起死回生,十一年里开枝散叶,信徒遍地,又任由手下两大势力相互倾轧;他有那么多的信徒,有那么多底层的民众沉浸在对他的憧憬崇拜之中,发誓要一生追随他,可他毫不留念地恢复了官府身份,亲口告诉邝简,他不在乎。
他不是什么救世之人,他只是个不讲仁义、不敬天命、目无神明的无赖,他左手屠夫,右手念珠,一手执黑,一手执白,他不屑世人的爱,也根本不爱他们。
他的存在,只是在对所有人发出无情的嘲讽。
他越风度翩翩,便越显得杀意森森。
邝简骤然眯起双目、攥紧拳头,压抑住胸口翻腾的波澜:若非棺木中人已入黄泉,他真想就此把人拖出来再打上几拳!正在此时,身后一连串女子的脚步快速地传来,邝简回身,只见秦氏手提一盏热壶,朝他略一点头。
正堂人手清冷,秦氏引了邝简去了临侧小间,亲自为邝简斟茶,“我上次离宁时便想回来时找你深谈一番,此间事多,竟一直没能腾出时间,听说你受伤了,现在可好些了?”
“劳夫人挂念,晚辈好多了。”邝简双手去接那茶盏,诚恳地说,“王振罪案得以安全送达北京,沿途一路辛苦,全靠夫人成全。晚辈这些时日也一直想找机会向您请教些事情。”
秦氏点点头:“我知道,你是想问北京的局面是吧?”
秦氏的长发高高地绾在脑后,额头光洁饱满,眉目端正平和,可此时,谈起北京也情不自禁地露出深深的忧虑,“七月十一日夜,北京传来急报,称也先率领部队兵分四路进攻边境,辽东、甘肃、宣府等塞外城堡接连失陷,十二日凌晨再传急报,称也先已深入我朝腹地,大同失守,这一次瓦剌的进攻十分突然,朝中都风传是有人将边防虚实透露了出去,才让敌军有机可乘。原本几日后,内阁就会向王振发起攻势,可此时边境危机,内阁也只能暂压行动。十二日夜,井驸马出征,十三日清晨,皇城忽然传出消息,陛下要御驾亲征——这一看便是王振出的主意,他的意图其实很明显,他想远征立功,抹消掉将起的大案,但他自己资历又不够,只有跟随陛下一起出征才能号令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