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乃湖广荆州人,李梦粱与她青梅竹马,家乡亦是湖广荆州。
邝简眉头微蹙,想到另一桩事:“那逄源呢?听说他今年考中了,您不留在金陵看顾着他嚒?”
秦氏笑着摇了摇头:“他长大了,该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
逄正英死后,逄府顶梁柱轰然坍塌,一连最煎熬的几个月里,都是眼前这个妇人在撑着这个家庭不倒。这个女人坦然接受了所有的兴衰荣辱,所做之事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肃然起敬,如今三考三落的逄源终于考进了太学院,逄府开始逐渐走回正轨,没想到这个妇人却要离开。
“是……”邝简的声音有些迟疑:“是因为李梦粱嚒?”
邝简刚刚看到了李梦粱的棺椁。棺木用木乃是名贵的金丝楠,外涂金彩,覆以雕刻,侧面还有极为细腻华贵的原木纹理——逄府已不复以往奢侈,这样的棺木大概是秦氏用着县主的供奉给李梦粱周全的最后的体面。她要扶着这具棺椁送他回乡。
秦氏的眼神黯了一霎,苦笑一声:“你大抵对他会很好奇罢?朝廷卧底,太平教掌教,这么多的身份捏在他一个人身上,不知道他是妖是魔。”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不经意地红了,邝简心中仓皇,却不敢表露出来,他很确定,逄正英去世的时候,眼前的妇人也没有露出过如此的神情。
“其实啊,他就是个普通人,”秦氏压抑着情绪,淡淡地说:“论能力才华,他有,但也只比常人多一点,并没有什么太过不同凡响的地方……我记得他小时候不爱读书,很叛逆,很顽皮,整日领着一群孩子打架,我少时性格也很野,便追着他在荆州城的酒楼里胡闹。”
“我与他的婚事,是早年家母所定,正统元年,李家因故落败,他父母双亡,父亲有意让我改嫁,可当年年少,我跟他在一起实在开心,便执意不肯,他父母去世后,他整个人便变了很多,再不玩闹了,隔年去北京承袭了父职,担任锦衣卫校尉……但当时没有人知道他是锦衣卫,就连父亲也不知道,还以为他不务正业入衙几日后便被赶了出来,但是他偷偷回来告诉我,他是领了太平教卧底的任务,问我嫌不嫌弃他?……可我怎么会嫌弃他,我只是担心他的安危,每次他回来看我,我都要问他什么时候任务结束呢?
“当年太平教势大,他心里揣着一口气,一定要凭这个闯一番天地,我知道他有野心,他对功名渴望,他是不甘平庸也不甘沉寂的人,他想要得到重用,想要有分量的职位,想要身处权利中心,想要维护住父辈的地位和声望,想要扬名立万荣归故乡,他也很努力,很上进,他每次回来都要跟我说很久很久他立下的功劳,告诉我他破获的情报,然后再小心叮嘱我千万不要说出去,我嫁人后从逄正英那里了解过,他没有骗我,也没有说大话,他真的做得很好,是很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