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北京嚒?”杀香月敲了下筷子问。
邝简摇头:“不,我留在金陵。”他的声音听起来嘶哑又平静:“昨夜斥候传报,倭寇大部队已于上虞县爵溪登岸,南陵县、江宁镇同时为人劫掠,他们所图金陵,我会留在这里。”
杀香月的神色狠狠地变了一霎,立刻放下筷子站起身去屋外下令,不知他说了什么,屋外的信徒领命后蹬蹬蹬奔跑着出去了,待杀香月回转屋内,邝简刚刚放下碗筷,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还有杀香月剩的馄饨,他神色如常地拾起布巾擦嘴,然后抬起头来:“等下有事嚒,和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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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近城东皇城的一片巍峨高大的衙门,穿过一座木石牌坊,就是守备衙门的大门。
大门外,一大批身着官府头戴乌纱的官员被一条拒马围棘拦在外面,打探消息的,送取公文的,乌纱帽的长翅惊恐、迷茫又愤怒地不住乱颤,一群人没头苍蝇似的地等着求见守备勋贵、丰城侯李贤,就在这等候的空档,每个人都在嗡嗡嘤嘤,一边骂那位祸国殃民的死太监,一边热锅蚂蚁似的地讨论今后该怎么办。
邝简挡着杀香月的脸快速走过守备衙门临侧的一处夹道,在其中一扇角门有节奏地敲了几敲,不一会儿,守备衙门的亲卫从里面为他开了门,邝简立刻拉着杀香月进去。
简单的搜身过后,邝简抓着香月的手臂往后堂去,杀香月头一次进入金陵最高权力衙门,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这里的格局,他以为守备衙门外便已经很乱了,没想到守备衙门内更乱,书办满头大汗地捧着一叠或者几叠的公文,一时一刻都不敢积压地来回传送,左侧庑房内传来一串中气十足激烈的讨论声,人还没走进,先被里面浓重的气味冲一跟头。
只见屋中十几个青壮年军官劲装短衫,围着沙盘正在商讨着两京的南北战况,看样子是讨论了整个彻夜,各人的铠甲散乱地放置在屋子的地上桌上,服色上看有浙军、有金陵备操军、备倭军,临门的这一边小桌上摆满了早点吃食,但是吃过的很少,显然大部门忙到根本没有时间吃饭。
邝简走进来的时候,临门正好有一个年轻将官正在愤愤地填肚子,还没吃两口,又愤愤地把碗放下,扭头向沙盘处插话,一副“吃什么吃!根本吃不下!”的表情,看到邝简原本下意识地想打声招呼,毕竟这位也曾是军方最高长官的公子,以往没少去他们军营,谁知看到杀香月先是一愣,紧接着目光下移看到他手上的玉扳指,立刻一声不吭地气冲冲地挤回沙盘前!
“现在京城已经不堪一击了,三大营主营精锐尽灭,剩下的人也就不足十万,还都是老弱病残,按照也先的行军速度,三日之内必然到达紫荆关,若是北方不能守住七日,我们到了也是白搭!”
这些军官有好些手臂上都扎着白色布条,显然是自己的亲属和家人在前几日的战乱中死去了,说起话来口气是又冲又急、又悲又愤,就差没有把拳头狠狠砸在沙盘上——大明朝已经遭遇了前所未有之危机,这些个守土卫国之人,前几日还安然地待在军营里以为北方战事很快就能平定,哪里能想到好好的一个国家一夜之间竟搞成了这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