庑房的小间里还点着好几支的大蜡烛,一个已经六十岁的老人坐在大案后面,体态威严,头发花白,坐姿宛如山岳一般散发着难以抗拒的威严,公文最上面的一张大纸上,密密麻麻地记载着现在金陵守备衙门接收到的所有情报,一份署名廷益的信就放在案头,俨然是忙碌了整个通宵。书办领着两人进屋,无声地指了指案前的两个圆墩,然后便轻手轻脚地收起这一转眼间侯爷批复好的奏章,手脚麻利地走出去。
“听到外面谈的了罢?”
老人声音浑厚坚毅,忙着处理公务抽不开闲暇,埋着头先问了一句。
邝简应声:“是。”
老人此时才从厚厚的一摞的公文中抬起头来——此人于宦海中戎马一生,见惯了大风大浪,纵然外面已天塌地陷,他仍然面色沉着,不怒而威。这时老人才注意到邝简还带了一人前来,目光触碰到杀香月时,威严的面孔一怔,竟难得地露出一点慈祥:“这就是金陵名捕脱公服也要救的小杀师傅?长得真俊。”
杀香月眉宇中流露出一丝警惕,应声颔首:“丰城侯。”
老人宽和地朝他点了下头,目光像寻常祖父看孙辈的一样,但局势急迫实在来不及寒暄别的,只能转开目光拿起手边一页书纸朝邝简道:“今日凌晨北京来的调令,金陵备操军,金陵备倭军,江北运粮军,宁阳侯浙军,奉命征调赴京守卫——昨夜的军报你也看了,倭寇已登岸,如果这些队伍再走,金陵城防守军力便空了。”
听名字也能知道,备操军、备倭军、运粮军,这已经是大明朝的预备部队和后勤部队,但是没有办法,王振将国家最顶尖的军队打得干干净净,现在人手极度不足,后备力量都是能拿出来的最强部队了。
“问题是,”老人的声音严肃低沉,“这些人全部支援过去也未必能挽救北京危局,老夫现在手边备有两道奏疏,一道奉命调军,把金陵外围军队调到京城布防。还有一道,”丰城侯顿了一霎,缓缓道:“立劝朝廷南迁,留守所有兵力保住金陵——这些人马守不住万里江山,总守得住半壁家国。”
局面已经坏到了这样的地步。
南北两京,连最强硬的公侯勋贵也不敢打包票说,只要竭力战斗,就可以扭转乾坤,他们的国家已经经不起再一次失败了,没有人敢为那位曾经敢顶撞王振的书生作保,没有人敢把将士们最后的热血尽数抛洒出去,没有人敢相信北方那个遥远的城池真的有抵抗到底的决心……局势已崩溃到悬崖的最边缘,他们必须沿着悬崖闭眼走对每一步,不然哪怕是再错一毫一厘,后果都将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