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你就是我的一部分(下)
在我的设想中,迟雪当然迟早会知道的,我也会就此对他道歉。
但不是在这么平常的情况下。
我以为——我的想象多少有点被文艺作品带跑,戏剧性过于浓重——我的暴露会更加惨烈,更具冲击力。
或是警方找上门,或是向荣来要挟。
这样细究起来,我对迟雪的愧歉之意又沉重了几分。因为我竟然宁可将暗示给向荣,都不愿意撕开面具给他看。
结果,向荣那边不知是太草包还是真被吓退,至今还没有拿着我亲手递上的软肋来再行谈判。
我原还想着他要是有能力查明“荆棘鸟”这一身份,我也算把自己晾晒太阳底下。是将接受制裁还是怎样,都随命。
眼下看,这一打算似乎要落空。
那么命运的另一条路,展云鹏,终归是会将我送到审判席上的吧?
白助理一直在阳城密切关注案件进度,我深知这个案子意在顺藤摸瓜,拔萝卜带泥,希图将什么组织连根拔起。
我当然已经和那个“什么组织”没有关系,但曾经的罪恶仍需审判。
自打接受展云鹏的主动施援,答应去假日酒店与他见面起,我就在心中为这一天做准备了。甚至,我主动盼等着它。
就像小时候放了学必须先完成作业再玩乐,我也希望尽快受那必受的制裁。哪怕内心在恐惧,恐惧又催我去逃避。
前者是我精神思想上的价值选择,后者是人性懦弱本能。
回首这段日子,我自认已经极尽所能地在平衡二者之间的博弈。
我希望,我能……怎么说,能更壮烈地去面对这一天,好使自己的卑劣看起来淡弱无痕,好使迟雪可能对我产生的厌恶被其他感情冲没。
而此刻,一切那些想象中的壮烈的戏剧性装点都没有,我无法借以粉饰自己的丑陋面貌,就这么干巴的、赤裸的摊开在迟雪面前。
他还这么轻描淡写,满脸受伤委屈——他这是在伪饰吗?是在用儿女情长的酸楚掩盖真正伤人的厌恶与嫌弃吗?
没有人会不厌恶一个虐杀者吧。
看看我的双手,它曾经用阴毒的方式缓缓将一条生命杀死,然后逍遥法外假装良民活在普通安逸的静好世界里啊!
“我明天就回去。”僵持良久,我开口回应迟雪的话。
这一开口才发现,我已经浑身都麻了。又冷又麻,连嘴角都好像发冷变硬的馒头,扯动起来异常艰辛。
七月盛夏,我如堕冰窟。
不敢多看迟雪的眼睛和表情,我说完话就一脚跨出立交桥投下的阴影,带着一种自裁般的心情走入灯光中。
迟雪紧忙跟上来,长臂一展将我揽在怀中。比起刚才不敢落手碰我的样子,他现在仿佛走了另一个极端,就要紧紧攥住我。
我挣扎不开,只好僵着被他钳制把控。他一言不发,脸颊皮肉之下后牙槽紧咬,生气了。
极好的夜色漫步时光,就这样被弄得破碎可怜,很是糟糕。
后面的路途中谁也没有再说话,我们就这样以一个看起来亲密,实则极不舒服的姿态回到他的房子。
进了门又锁了门,他才肯放开我。
“你敢明天就走,我就让你再也见不到我。”他绷着脸说威胁的话,言罢,又似乎不满意这话的威慑力度。
目光如钩嵌入我的皮肉中,双手扶上我的腰身然后蓦然掐紧,抬起膝盖逼开我腿根,恨恨地换了一句。
“我干脆草(死你算了,万一以后真有人来向我要人,我就把灵牌给人看。”他顿了顿,“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你自己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