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这一年的夏天过得格外漫长，太阳不知疲倦般挂在天空中，路边的梧桐树长得特别高，在柏油马路上映出形状漂亮的影子，蝉鸣声交织在沙沙的树叶簇拥声中，推着摊儿卖绿豆冰棍的爷爷步履蹒跚穿梭在城市里的每一个巷角，这个夏天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燥热冗长，但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补课的一三五他两一起住许槐安家里，其他日子一般是住在叶寄川家里，乱七八糟的塞进去了好多一起逛超市买的东西。
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年级前三有两个在他们班，一个是第一名的许槐安，一个是第二名的林嘉木，许槐安考的很好，跟林嘉木拉开大概十五分的差距，第三名是隔壁班易宁，她跟林嘉木只差了两分。
下学期就是高三了，时间会越来越紧凑，许槐安最近心态还可以，不复习的时候就在家里研究研究做菜，他叶寄川每天不是点外卖就是下馆子。虽然以前各自都是保持这个状态，但现在总感觉有些什么不同了，许槐安愿意花更多的时间来经营生活。
他倒没想到这天买完菜回家，发现自己的厨房被人占了，是他妈妈。
许槐安换了只手提东西，低头进了客厅，心里默默想着幸亏没在他和叶寄川做奇奇怪怪的事情的时候回来，不然撞见可就得把屋顶掀翻了。
“妈。”
许妈妈哽了哽，她打量着许槐安，心疼道：“怎么又瘦了？”
“没有瘦。”许槐安老实答道。
许妈妈神情有些复杂，她熟稔伸手接过许槐安手里的东西，问道：“想吃什么菜？妈妈给你做。”
许槐安提着东西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他妈妈的手，他稍稍撇开头，不去看他妈妈有些受伤的表情：“不用了。”
“你爸爸他找你了吗？”
签完了离婚协议书之后他爸爸再三来询问要不要搬过去他家住，都被许槐安给拒绝了。他的态度早在那天晚上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但他还是不厌其烦重复着。
“找了，但我不会跟他的，我也不会跟你。”
这话说出来多少有点伤人了，许妈妈脸色一变，屋子里霎时变得有些安静，只剩厨房抽油烟机的嗡嗡声，，在许妈妈记事中，许槐安几乎没跟她顶过嘴，基本上是自己安排什么许槐安就乖乖做什么。
“我现在已经管不到你了是吗？”
许槐安叹了一口气：“你以前也不愿意多管我啊，你只想安排你需要的事，我的生活、日常，你不是一直懒得多管吗？你们不是还没离婚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我很累赘了吗？为什么这个时候又不嫌我会拖累你们的新生活了 。”
“如果只是出于责任和愧疚的话，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如果是觉得你们养育了我，想从我这得到些回报，你放心，等我大学毕业了，会把钱还给你们的，但赡养的义务我就不会再尽了。就像你们永远只会把我丢在家里一样，已经言传身教告诉我，亲情倒也不过如此。”
许槐安条理清晰，理性得仿佛不是在分析自己的事，柔顺的羔羊撕咬起来杀伤力才是最强的，它们固执又敏感。但其实只要许槐安这几年来任何一次生病，他妈妈肯放下自己对这个家怎么都瞧不上眼的架子，关心关心他，许槐安都不至于这样。
他们又要求许槐安做乖小孩，又不愿意多给一丁点甜头。
许妈妈顿了顿，简直被气笑了，双眼血红，骂道：“许槐安，你翅膀硬了啊。”
“你现在住的房子是我们的，你花的钱也是我们的，就是你身上穿的衣服、手上提的东西，全都是用我们的钱买的，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钱我会还的。”许槐安哑声道，“至于房子，我下学期会申请住校。”
“你非要这样跟我闹？”
“我没闹。”许槐安不想跟他妈妈过多纠缠，厨房里刚烧好的菜慢慢冷透，周遭的空气在沉默的对峙间焦灼着，许槐安没有多言。
“安安，乖乖听妈妈的话，你爸说了，这房子留给我们娘俩住，以后妈妈带着你好好过日子。”
许槐安眉间黯淡：“你一个人住吧。”
跟他妈妈是永远掰扯不清的，为了表决心，许槐安一言不发回房间收拾东西。搬过来也才不过一个学期，东西没有上学期搬家时那么夸张，收拾起来也很快，拖着箱子出门的时候他妈妈还在屋子里。
本来只以为是儿子耍耍小孩子性子，跟一往一样到房间里独自待一会，下次再回来他就又恢复正常了，所以看到许槐安提着箱子出来的时候，许妈妈又慌又怒：“许槐安！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看你今天胆敢走出这个门！”
她声音锐利刺耳，企图扑上来抓住许槐安的手，被他往后退躲开，散乱的头发遮住她怨恨的眼神。
许槐安垂眸，撇开目光不去看有些狼狈的她：“钥匙我先带走了，等过几天开学了，我就找个时间把剩下的东西都给拿走。”
他背影清瘦，踉踉跄跄拖着大行李箱，后背却挺得笔直，走到家门口换好鞋子之后，许槐安稍稍顿了顿脚步，侧身道：
“妈，其实当乖小孩很累的，但你们从来都不肯抱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