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明妃薨逝
那时众人正在路旁歇息,楚无正给楚钰的伤腿活络筋血,顾白极陪在楚无身边,则安禹嘴里叼着片叶子,姿态闲散的躺在草地上看天空。
“药吃了吗?”楚无问。
楚钰点头,“一次不曾落下。”
“那就好。”楚无道,“见苏,这药丸对你的腿伤究竟有多大的效用我也不能保证,但你身体适应良好,慢慢养着,总会有恢复知觉的那一天的。”
“好。”楚钰说着,轻笑道,“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样没什么不好,也剩去了许多麻烦不是吗,九哥不用太过劳心。”
楚无无奈,“见苏你呀,总是担忧太过麻烦别人。”
正在这时,远处的路上有快马飞骑而过,则安禹听见动静起身,看着远去的影子,笑道:“呵,跑远了。”
果然那马匹很快又退了回来,而后远远停下,马上之人翻身下来,疾步来到几人跟前停下,匆匆给顾白极几人见了礼。
顾白极问道:“此时赶来,可是京中有事?”
“是。”来人说道,“按将军此前吩咐,属下不敢怠慢,接到消息后速速来禀,朝中确实发生了一些意外。”
那人说着,下意识往楚钰身上看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楚钰心里一跳,本想回避的,见此情形,不由问道,“可是和吾有关?”
来人点了点头,又看向顾白极。
顾白极大概猜到了什么,想起之前楚无特地询问过的事,眉心微微蹙起,点头道:
“但说无妨。”
来人这才低声禀道:“将军,今日最新消息,礼部孙尚书触犯圣怒,已停职下狱,明妃娘娘惊吓之下,突发奇疾,已于今日辰时,薨逝!”
“母妃!”楚钰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就想起身,却因腿脚无力跌了回来。
“见苏!”
楚无惊呼一声,慌忙伸手去扶,旁边的则安禹速度更快一些,已经将人接在怀里。
顾白极亦是面色凝重,起身吩咐道,“加快速度,即刻回京。”
不过一夜,京城就彻底冷了下来,风从门里刮进来,吹动灵堂里的白帆,更显凄冷幽清。
此时已近夜半,灵堂里的宫娥被喝退,只有楚钰一人,跪在棺木前的蒲团上。
他的腿脚无力,跪不住,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坐在上面。
短短两日,楚钰已瘦了一大圈,整个人好似蜷缩起来一般,显得小小的一团。
“母亲,儿来晚了。”楚钰满脸死寂,连连磕在地上,不顾额头上的红肿,哀哀道,“对不起,是儿的错。”
是他的疏忽,明明已经知道皇帝无情,还对他抱有最后一丝希望,是他错估了皇帝的狠毒,将自己母亲独自留在这吃人的深宫。
是他的错,明明只要再用心一些,就可以避免这一切发生的。
更是他在旁人的保护下,太过依赖放松,没有担起那一份应该的责任。
楚钰一件件数着自己的罪过,声音越来越轻微,越来越绝望。
楚无来时,就见空寂幽暗的灵堂里,一身麻衣的楚钰孤零零一人趴在其中,楚无心里一酸,眼眶微红。
“见苏!”楚无唤了一声,楚钰依旧一动未动。
楚无轻叹口气,上前一步,捡起三柱香点燃,恭恭敬敬磕了头,上了香。
“娘娘一路走好!”楚无想起上一次见面时明妃娘娘未尽的话语,轻声道,“楚无今日于娘娘棺木前起誓,今后一定会尽我所能,护着见苏,让他一生安乐。”
“九哥……”楚钰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顿了顿,忽然又哑着嗓音唤了一声,“哥!”
“哎!”楚无心里一酸,轻叹一声,上前一步在楚钰跟前跪坐,将人揽在自己怀里,低声道,“见苏,哥在呢!”
楚钰瞬间崩溃,眼泪夺眶而出,那张绝望的面孔死寂上终于多了些凄哀的神色来。
“哥。”楚钰一字一句全是恨意,“我好恨啊!”
“见苏。”楚无一下下轻拍着他的背,“想哭就哭吧,不怕,哥在呢。”
楚钰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双腿,无数个日日夜夜,是明妃娘娘守在他身边,一切亲力亲为,细心照料。
怕他伤痛难受,怕他再被人伤害,也怕他因为身残心生自卑。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明妃娘娘为了楚钰,几乎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只是楚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她会为了楚钰,连自己性命也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想到顾白极之前说的那些,楚无心里更觉残忍。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就听楚钰趴在他怀里,一言一句里都是压不住的恨意,“哥,母亲她是为了我,才被那个人害死的。”
“见苏!”楚无一惊,接着压低了声音道,“小心隔墙有耳。”
“呵呵。”楚钰从他怀里离开,低着头冷笑着,嘲讽道,“哥,别担心,母亲死了,外公在狱中,我只是个没用的残废,监视我,已经没必要了。”
更何况,现在灵堂四周,只有他的人。
“见苏,你怎么知道这些?”楚无扶着他的肩,本来这些也是他想对他说的,但此时听楚钰自己说出来,还是觉得满满的不忍心。
“我其实本该早些知道,不是吗?”楚钰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的绝望哀伤,“哥,都怪我,我居然还相信他,想着他终究是我父亲。我想着,只是妃嫔之间的勾心斗角而已,他是不会插手这些的,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
皇帝是真的矛盾,在他的这些儿子中,他看重谁,和能力无关,全凭心情。但就楚钰这种已经身残注定争不了大统的,他反倒能真心疼爱几分,给予一些单纯的父子亲情。
所以曾经他也是真心疼爱过楚钰的。就在双腿注定站不起来的时候,在楚钰满心惶恐的时候,是皇帝更甚以往的偏爱,让他在宫里的成长生涯不至于太过艰难。
就算后来知道皇帝本质如此,知道他的疼爱是基于他的伤痛,对于那段时光,楚钰心里也是真心感激着的。
楚无知道,有些事,从来没得到过,所以便无所谓失去。但如楚钰这般,明明给过他温情,再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将内里不堪的真相摊在面前,才是真正的残忍。
此次孙岩下狱,明妃薨逝,一切是如此的巧合,一出手,便掐住了孙家的命脉。
然而孙家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作为延续上百年的世家高门,就算这一代的当家者有意低调,孙岩也非那等张扬之人,但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动得的。
否则若是孙家不顾一切的反扑,后果也非一般人能承受的起,只除了一个人,站在大昭权力之巅的、万万人之上的那个人,皇帝。
第一〇〇章 觅一线生机
楚钰放佛被一锤子砸在了头上,于疼痛中瞥见一份清明,动用了身边一切力量,方才知道真相竟是如此的残酷与不堪。
“我去郁州,是母亲安排的。”楚钰红着眼眶,低声道,“她早就已经知道,所以才会想办法去给我求来这个机会,让我离开。”
“见苏……”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楚无有些不忍的唤了一句。
楚钰摇了摇头,似哭似笑的道,“哥,那碗羊羹,是皇帝让人送来的,他怕孙家势大,会看在母妃的面上帮我,他怕我会登基,他得断绝这个国家的未来君主是个残废的可能,可是……”
明妃早已知道这些,所以才会叮嘱楚钰不要去管,才会借着顾白极和楚无去郁州赈灾的机会,将楚钰也支开,一是她相信楚无,更重要的是,不想让楚钰最后直面这些人性里最丑陋的真相。因为明妃知道,那碗羊羹既然是皇帝所赐,就算能挡得住第一次,也会有第二次。
楚钰顿了顿,面上的表情哀伤到几近脆弱,“哥,我都是个残废了,你说他在怕什么啊!”
“见苏!”楚无拿出手帕,轻轻擦去他额头上的血迹,“娘娘很疼你,她只想你平安喜乐的活着。”
“不可能的,哥。”楚钰回头静静的看着棺木,“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怎么还能无动于衷?”
“见苏,你听我的。”楚无轻声道,“不要乱来,娘娘她……此番甘愿赴死,也是为了换你一次活命的机会。娘娘此刻就在这里看着你,别让她走的不安心,可好?”
“哥?”楚钰缓缓回头看他,问道,“你这样说,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楚无并不隐瞒,“我来之前,将军让人去狱中见过孙尚书,他说娘娘在此前曾托人给他留了话。”
楚钰一震,“母亲她说了什么?”
楚无看着他,声音更缓了几分,柔声道,“娘娘说,此事一了,皇帝暂时也没有了发难的理由,趁此机会,你也可顺利封王,正式出宫建府。”
离开这个诡谲莫测的皇宫,再觅一线生机。
楚钰听完,半响不曾开口,好一会儿,才又跪趴在明妃棺木前,轻声叹道:“母亲,你什么都替见苏想好了,却没有留下一点让我给你尽孝的机会,母亲,你告诉我,见苏该怎么做才好?”
翌日,皇帝来时,灵堂里烟雾缭绕,虽然白日,却是凄凉幽静依旧,几个宫奴守在一旁,面色无悲无喜。
楚钰跪趴在蒲团上,身体微微颤抖着,看起来实在凄惨至极。
皇帝近来苍老得厉害,搀着太监手臂,虽然如此,看见这一幕到底还是心软了几分,呵斥宫奴道,“怎么没人搀扶十一去歇息?”
宫奴吓得纷纷跪下。
楚钰见了礼,说道:“父皇,不要责怪他们,是儿臣不愿离开。”
“听说你自回来就一直在这里跪着,你这身体怎么受得住?”皇帝语重心长道,“十一,人死不能复生,你如此岂不是让你母妃担忧?”
楚钰垂下眸子遮住眼中情绪,再开口时,已不见半分异样,只不舍而哀伤的道,“回父皇,母妃明日就要下葬了,儿臣想在这里多陪她一段时日。”
“也罢!”皇帝道,“朕已让人安排下去,将你母妃以贵妃之礼下葬,如此,也算不负她一生温柔恭顺。”
楚钰闻言,俯身缓缓拜谢:“儿臣代母妃,谢过父皇恩典。”
皇帝在宫奴搬来的圈椅里坐下,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柔和,“十一还有什么想要的,也可向朕提出。”
楚钰道:“儿臣斗胆,确有两件事想求得父皇恩典。”
“哦?”皇帝道,“且说来朕听听。”
楚钰道:“其一,母妃已去,儿臣年岁大了,实在不适合再留在宫中。”
皇帝闻言,摇头说道,“你身体不好,住得近一些朕也能照应一二。”
“儿臣谢过父皇关心。”楚钰道,“不过儿臣瘫痪多年,已经适应得很好,能照顾好自己。”
皇帝闻言,思索道:“你确实也到了封王的年纪,这样吧,朕不日便下诏封你为翌王,不过暂时不必搬去封地,就留在京中,朕也能时时照应着,如何?”
楚钰点头,“儿臣谢过父皇恩典。”
“嗯。”皇帝又问,“还有一事是什么?”
楚钰再次拜下,躬身道,“儿臣想恳请父皇,饶了外公吧!”
皇帝闻言,神色当即就有些不愉,只是看着楚钰现在无比凄惨的形貌,还有他身后无声的棺木,心里终究还是多了几分隐秘的愧疚,缓了些口吻道:“十一,不要怪朕狠心,你这个外公,实在是迂腐至极,要知道,为官之道可不是光有几分才学就能行,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他可倒好,一样不占。”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讨好他作为皇帝的权威,奉承纵容他一国之君的私欲。
楚钰闻言,依旧低头,遮无眼眸中的嘲讽之意,说道:“父皇教诲,儿臣明白,儿臣也觉得,外公性子耿直,实在不太适合庙堂,所以想恳请父皇,给外公一个告老还乡的机会。”
实际上,孙岩虽然算不得年轻,但也绝对不老,说是告老还乡,显然太早了些。
但此言果然正中皇帝下怀,他最近本就郁州多了一座铁矿一时心情大好,此时又有个正当理由解了孙岩官职,当下毫不犹豫道:“也罢,你母妃尸骨未寒,朕也实在不忍她走得不安宁,就都依了你吧!”
楚钰闻言叩首,“儿臣多谢父皇恩典。”
明贵妃下葬之后的第二日,皇帝便下了诏书,封楚钰为翌王,又说孙尚书身体欠安,特赐金玉钱粮,送其还乡休养。
翌王府是新赐下的,位置颇为偏远,地段也算不上好,但胜在环境清幽,依山临湖。
皇帝对楚钰多少还存有几分愧疚,本想重新于闹市处给他寻一处,楚钰却拒绝了,只说自己向来喜静,如此正好。并拒绝了皇帝赐宫娥的想法,只道大昭现在民生艰难,自己亦不愿意铺张,今后只愿过一些闭门修心的清静日子。
皇帝现在对他已经彻底放下戒心,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翌王府不仅外面环境好,府里也是溪水竹园,几个打扫家僮来往之间也是安安静静的,更多几分幽静。
则安禹来的时候,楚钰正坐在竹园里,抬头看着头上的一根竹子。
“这院子不错啊!”
则安禹蹲在院墙上,看那人半天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那眼神似乎没有了焦距,给人一种空寂无光的感觉,于是他没忍住便开了口。
楚无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则安禹蹲在围墙上的样子,忽然笑出声来。
“嗯?”则安禹随手扯了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吹了一下,有清脆的声音短暂的传来,则安禹放下叶子,问道,“笑什么?”
楚钰道:“想起初见那日,安之你也是在墙上。为何有门不走,总喜欢翻墙?”
“麻烦。”则安禹跳下围墙,“走门还要先来回通传,多麻烦。怎么,见苏可是在意?”
“怎么会?”楚钰失笑,“翻墙好,确实便利。”
则安禹推起他的轮椅,询问道:“见苏可愿带我参观一下新府邸?”
第一〇一章 丹药治标不治本
“荣幸之至。”楚钰点头,给他指了个方向,“这院子里的池塘是从那个方向引入的,不如去那边看看?”
“好。”则安禹点头,又笑着道,“看来下一次不翻墙也行,潜水也能进来。”
楚钰果然又被他逗笑,“那安之你还得再带一身衣物才行。”
“确实必要。”则安禹道:“此次匆忙,下次再给你带酱料来。”
“好。”
院子很大,皇帝许是带着些弥补的心思,附院里着人布置得颇为雅致矜贵,则安禹感叹:“王府果然是不一样。”
楚无笑着摇摇头,“只是个住的地方而已,若心安处,哪儿都是家。”
则安禹想了想,说道:“你要是觉得这里太空,若不介意,可是偶尔去我那里住住。”
楚钰又笑出声来,也说道,“安之若觉此处环境不错,也可以常来小住。”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翻墙潜水都行。”
则安禹闻言,立即表示非常荣幸,并对翻墙潜水这种活动表现出十二分的兴趣。
安静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间,天气变冷,秋已近暮。
宫里传来消息,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一次,是真的缠绵病榻才会免了早朝。
“陛下,该喝药了!”
皇贵妃亲自拿来软垫给皇帝靠着,又将桌上的药碗端来,一勺一勺亲自给皇帝喂下。
“咳、咳……”皇帝咳嗽几声,就着皇贵妃的手将药喝下。
皇贵妃柔顺的给他顺着心口,又端来蜜饯,拿起一颗喂给皇帝,柔声道,“陛下,药太苦了,吃点甜的缓一下吧!”
皇帝吃下之后,皇贵妃让宫女上前将药碗收拾干净,又伺候皇帝躺下,“陛下好生休息,病很快就好了。”
“爱妃。”皇帝伸手握住皇贵妃的手,轻轻拍了拍,“辛苦你了。”
“陛下客气什么呢?”皇贵妃娇声轻笑,“臣妾伺候陛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说着神色一转,担忧道,“臣妾只愿陛下能早些好转,如此臣妾就算做再多也是愿意的。”
皇帝闻言,对她更是喜欢,身体虽然难受,还是对她勉强笑道,“爱妃有心了。”
皇帝重病自然是大事,只要还在京中的皇子公主自然都该回宫探望。
楚无来时是在午时,原本想着皇帝应该午睡下的,谁知却是难得的清醒着。
皇帝刚吃了些丹药,是以精神了些,还勉强喝了半碗清粥。
看见楚无,皇帝对他招了招手,问道:
“阿九怎的此时过来?”
皇帝本就有午休习惯,病后更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是以旁人来探望的时候,一般都会瞅准皇帝清醒之后再过来。
楚无见了礼,说道:“儿臣不敢叨扰父皇清静,父皇龙体欠安,若还要分神和儿臣说话,那儿臣心里实在不安。”
“你倒是个贴心的。”皇帝说着,伸手给他道,“扶朕起来走走,朕这一天天的,没病都要躺成大病了。”
楚无闻言,伸手扶起皇帝,手正好搭在皇帝脉搏之上,不过片刻,神色微怔,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又恢复平常。
皇帝这病很是奇怪,或者说他吃的丹药也很奇怪。
病时浑身酸痛难忍、绵软无力,那丹药吃下之后却立即精神抖擞,能得短暂时间内的轻松。
是以皇帝几乎对此丹药有些上瘾了。
在屋子里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不过一个时辰,皇帝便疲倦下来,重新回到榻上躺下。萧公公送来丹药,楚无伸手接过,萧公公转身去准备送服丹药的温水。
楚无不动声色的放在鼻端嗅了一下,问道:“这丹药父皇一日吃几次?”
皇帝开始难受起来,言语里有些烦躁,“四五次吧。”
“这药……”
楚无正想说些什么,皇帝看着他的眼里带着些不耐烦,“阿九你拿着朕的药做什么?快些给朕。”
说完不待楚无回话,便有些的强硬的将丹药抢过去,放进嘴里。
楚无顿了顿,咽下未出口的话语,只道,“这药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父皇还是少吃些吧!”
“行了,不吃药朕就活受罪不成。”皇帝就着萧公公的手将端来的水喝了,不耐烦的挥手道,“你下去吧,以后若是无事,不必来了!”
“是。”楚无起身,“儿臣告退!”
楚无出了皇帝寝宫,走到一处转角时,遇见了体型微丰的楚悦。
楚悦面色红润,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人也胖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看着楚无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带着厌恶和嫉恨。
楚悦如何能不恨,嫁给于三青之后,她都成了多少人的笑话了,京城中那些向来仰望着她的脸色的夫人娘子们,一个个不知道在背后编排她多少次。
在楚悦的眼中,于三青相貌丑陋,人也是粗俗不堪,浑身上下简直找不到一处闪光点,若是以前,这样的人她大概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污眼。
然而造化弄人,想她楚悦,大昭最受宠的公主,她的父亲是皇帝,母亲是皇贵妃,哥哥是太子,她是这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现如今却嫁给了这么一个无貌无才无德的男人,甚至就算满心的不愿意,还是被迫怀了于三青的孩子。
而这一切,都是楚无害的。
楚悦咬牙切齿的想,若是没有楚无,顾白极不会拒绝她。
从一开始,就是楚无作为一个男子,却不要脸的来跟她抢男人。
原先想着顾白极也不喜欢楚无,楚悦多少还有些解气,却不曾想,顾白极找了近十年的那个人居然就是楚无。
这让楚悦如何不恨,简直把楚无扒皮抽筋的心都有。奈何她现在行动很是不便,又被楚钧多次警告甚至限制了行动,兼顾白极还把人护得紧,让她想做点什么都没机会。
“站住!”见楚无想要离开,楚悦猛的上前一步,动作之大让她身边的宫女都吓了一跳。
楚无神色淡然的看着她,“珑心可是有事?”
“楚无,你在得意什么?”楚悦咬牙切齿的道,“嫁给男人还如此态度,你真是不要脸!”楚悦口无遮拦的道,“这么喜欢躺在男人身下,你是不是很可惜自己怎么没干脆生成一个女人得了?”
楚无好笑,“珑心,我倒是不知在你这里男女还是尊卑有别的。”
接着楚无神色冷了下来,看向楚悦的肚子,语气冷淡的道,“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积点口德吧,别总是口无遮拦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珑心气急,狠狠的瞪着楚无,有些厌恶的看了自己肚子一眼,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嘲讽道,“我还以为比起男人你更想当个女人呢?毕竟……”
珑心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楚无,得意的刺道,“男人可生不出孩子,也不知道娶了你这么一只不会下蛋的公鸡,顾家的列祖列宗会不会戳你脊梁骨。”
说起来,楚无都有些叹为观止,楚悦为了能在言语上刺激到他,真的是什么粗俗污耳的言辞都拿来用。
“阿有?”
第一〇二章 阿有身边有我就够了
顾白极本就等在院门外等着接人的,听内官说皇帝已经歇下,想着楚无应该很快出来了,谁知等了半天不见人,干脆寻了进来。待看见楚无和珑心站在一处成对峙之势,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阿有!”顾白极直直走到楚无面前,握住他的手,极为自然的微微向楚无靠近一些,低声道,“怎么耽搁这么久?你身体不好,久站不利。”
楚无点头,“知道了。”
顾白极对旁边的人一眼欠奉,只对楚无道,“先回去吧!今日厨房准备了你爱吃的清炖石八子。”
楚无闻言,果然很感兴趣,“那真不错。”
顾白极握住他的手,当旁人透明一般,牵着楚无就转身离开。
“顾白极!”
楚悦恼羞成怒,正欲开口,就见顾白极冷冷的回头看着她道,“公主是个聪明人,最好别太过咄咄逼人,区区可不若阿有这般好说话。”
楚悦一怔,只觉此时顾白极的眼神放佛夹裹着刀剑一般,让她下意识避了开来。
楚悦恨恨的看着两人背影,一时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离开前,楚无回头对她道,“珑心好歹也是大昭公主,别动不动将自己类比家禽,实在有失身份。”
直到楚无已经离开,珑心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楚无那话是什么意思。
——她之前说楚无是不会下蛋的公鸡,偏自己有怀着身孕,分明是将自己比成母鸡了。
“楚!无!”
珑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我定要你的命!”
珑心恨极,一想起方才顾白极对楚无时的温柔,以及面对自己时警告威胁般的神色,珑心就恨不能即刻将楚无碎尸万段。
回将军府的马车上,顾白极把玩着楚无手指,忽而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开口道:
“阿有,不必生气!野犬乱吠,一棍打死永绝后患是最好的方法,当然,若是身边没有趁手的棍棒,那咱们就先记着,机会总会到来的。”
“将军。”楚无笑道,“我没有生气。他人或嬉或笑,不曾入我心。”
顾白极笑道,“那我呢?”
楚无笑了笑,也跟着打趣道:“将军是‘内子’,从来只在心间。”
顾白极转而玩起他的头发,忽然说道:“人们常常说,传宗接代乃是首要大事,我却有不同的看法,阿有要听听吗?”
楚无一怔,竟然有些紧张起来,连声音都放轻了几分,下意识问道:“将军有什么看法?”
关于子嗣的问题,他从来不去想,但其实,很难真正做到不在意。他自己自然是无所谓的,生于皇家,亲情淡薄,父子情更是如此,更何况他遇见顾白极的时间太早太小,那之前来不及去考虑子嗣,在那之后,更是不可能再去考虑。
但顾白极不同,顾白极父亲这一脉,只有他一个男孩子,更重要的是,在一切真相未明之前,顾白极心里的那个人,是个女子。他不可能没有想过自己的后代如何。
楚无正胡思乱想着,就听顾白极道:“血脉的延续本来就是很脆弱的,阿有也看见了,一场战争,一次饥荒都能让百年家族连根拔起。更何况,我自认顾家并没有什么需要用百年传承去守护的东西,更重要的是……”
顾白极停顿了一下,楚无正听得入迷,见他忽然停顿,便疑惑的抬头,“是什么?”
顾白极眼里蔓上笑意,继续道,“区区自认自己还算优秀,不曾给我父亲丢人,若这血脉真的延续下去,出一两个逆子逆孙,不学无术、心思狠毒、心无大义、目无远光,那才是真的给祖宗蒙羞,如此我这一脉不如从我这里断了,至少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段传奇。”
至于他们顾家一族,呵,良莠不齐那也是别人的事。
顾白极最后总结反问,“当然,前提是史官如果能写我一点好话的话,阿有觉得呢?”
“将军当然很优秀。”楚无的语气里透着认真与一丝被遮掩得很好的感动,“将军说得很对。”
顾白极闻言,非常满意的笑了笑,“当然,更重要是,阿有身边有我就够了,我可不愿意让旁人分去了你的注意力。”
一个顾南殊一个绒绒就让他够介意的了,再多几个?想都别想!
楚无没忍住,只觉得今日的将军格外的让人难以抗拒,凑过去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轻声问道,“天天看着,将军不会看腻吗?”
“为何会腻?只有看不够的。”顾白极抬手搂住他的腰将人压向怀里,正说着,忽然如临大敌一般,目光灼灼的看向楚无,“难道阿有对我腻了?”
“怎么会?”楚无失笑,“楚无对将军,永远不会腻。”
两人温存一会儿,马车已经来到街市上,熙熙攘攘的吵闹声传入耳中,感觉到楚无的不自在,顾白极有些难耐的将人放开,楚无忙正襟危坐,过了片刻,忽而正色问道:
“将军,如果现在皇帝死了,会怎么样?”
“怎么?”顾白极挑眉,很快反应过来,“可是今日发现了什么?”
楚无点头,并不隐瞒,将皇帝的病情和药丸说了,又道,“皇帝之所以会感觉轻松,是因为那丹药中有些提神和止痛的药物,但让他一直缠绵病榻的,也是那个丹药。”
“丹药中有问题?”
楚无点头,“多了一味药,止素子,这药与另一味相互作用,症状就是皇帝现在的模样。”
顾白极沉思道,“阿有的意思是,下毒的人很谨慎,并未将毒药放在一处?”
“嗯。”楚无点头,“所以要查,也很难一下子找出背后的真凶。”
更重要的是,单看皇帝对一些人的恩宠程度,他们便是有心,怕是也查不过去。
现在楚无已经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自己的心思,中毒的是他的父亲,是一国君主,但他想的不是如何救,而是救不救。
“并没有什么区别,阿有。”看出他的为难,顾白极轻拍着他肩,柔声道,“大昭的皇帝是他或者是楚钧,对百姓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影响了。”
都是勉强而挣扎的活着,最多换一种剥削的方式而已。
所以无论楚无做什么,随心就好,不必有顾忌。
“公主。”一看见楚悦进来,于三青慌忙迎上去,有些谄媚的讨好道,“你回来了,陛下龙体可安好?”
楚悦一阵烦躁,眼里的厌恶丝毫不掩饰,“谁让你进公主府来的?滚出去!”
“公主,今日叔父托人送了些新鲜的红玉果来,我送了些来给你尝尝。”于三青显然习惯了她的的冷言冷语,丝毫不以为意,又关切的问道,“公主可有什么想吃的,不管什么我都让人去给你找来。”
“我让你别烦我,没听见吗?”楚钰越加的不耐烦,“于三青,你很得意是不是?娶了我,你是三生有幸,我却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
“我……”于三青一愣,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楚悦冷冷的瞥他一眼,转身走到主位上坐下。
然而于三青很快又收拾好心情,上前对楚悦讨好道:
“公主说的没错,能娶到公主,不仅是臣三生有幸,还是于家列祖列宗祖坟冒青烟的事,所以请公主放一万个心,臣定会倾尽毕生所有来对公主一个人好。”
楚悦完全不为所动,瞪了他一眼,正想继续辱骂,忽然想起什么,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于三青。
第一〇三章 公主说杀谁?
她虽恨楚无,但其实什么也做不了,自从嫁给于三青之后,行事就处处受楚钧所限制,但于三青不同。
于三青手上有兵权,虽然不多,更重要的是,他有钱。于启膝下无儿,几乎是将他当亲儿子在养着的。
楚悦问于三青:“真愿意什么都为我做?”
“当然。”见楚悦愿意回应自己,于三青立刻来了劲,忙继续讨好说道,“公主的事就是我的事,别说是给公主做事,就是要了臣这条命臣也在所不惜。”
“这样。”楚悦看向他,忽然伸出手去。
于三青受宠若惊,慌忙抬手握住她的手,“公主有什么吩咐?”
楚悦摸了下微微隆起的肚子,语气放软了些,“今日身子有些难受,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于三青何时有过这等待遇,当下乐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小心翼翼的扶着楚悦往院子里走去。
看着楚悦的肚子,想着自己的孩子正在里面慢慢长大,于三青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心里当真愿意为了楚悦把命都豁出去的。
楚悦在亭子里坐下,接过婢女端来的红玉果吃了一颗,挥退下人之后,方才看向于三青,再次问道:
“可想好了,当真什么都愿意替我去做?”
于三青连连点头,“当然。”
楚悦道:“那你替我去杀个人吧!”
于三青眉头都没皱一下,“公主说杀谁?”
“楚无。”
“楚……楚无?”于三青脚下一滑,差点没直接磕在地上,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公主说的,可……可是恪王殿下?”
“对。”楚悦点头,有些轻蔑的看他一眼,“怎么,不敢?”
“这……”于三青有些犹豫。
杀一个王爷,此事可大可小,若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自然没事。若是最后事发,那他九族都不够诛的。
更何况楚无身边可是顾白极,威震天下的大将军,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哪是容易的事?
楚悦自然看出他的犹豫,幽幽说道:
“方才去看望父皇的时候,本宫遇见那楚无和顾白极在一处,这也就罢了,本宫既然已经嫁给了你,自然不会再对顾白极有什么想法,只是那楚无自己不能生,见本宫怀了你的孩子,竟然讥讽本宫如那下蛋的母鸡。”
楚悦在于三青面前向来是趾高气昂的,何曾如此软弱委屈过。
于三青当下是又怜又爱又是心疼,瞬间被气得火冒三丈,怒道:“他竟敢如此说你?”
“本宫还能骗你不成?”楚悦垂眸道,“本宫长这么大,何曾受过如此委屈,反倒是嫁给你之后,倒是成了别人的笑话,你说,这人该不该杀?”
怕于三青还有顾忌,楚悦又伸手摸着自己肚子,继续道:
“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也不知道本宫气怒之下,是不是也会不明不白的去了。”
“不不!”于三青果然吓了一跳,忙说道,“该杀,该杀,侮辱公主的人,管他是谁就是不得好死。”
于三青说着,蹭着楚悦坐下,涎笑道,“公主,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好好的,别说杀个人,你要我的命我都给你。”
“哼!”楚悦嗔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接着起身依旧让于三青扶着,“回屋去吧,本宫冷了。”
“好好。”
于三青连连将人扶回屋去,晚间又借着此事留宿在公主府,在楚悦半推半就的呵斥中,保证自己一定会替她出气,甚至说了个杀人的大概时间。
那之后又过了半月左右,皇帝的病奇迹般地又好了。
群臣只道陛下洪福齐天,然而有心人可以发现,皇帝这连续不断的一病一好,每次身体都要更加苍老虚弱几分。
还未到花甲,竟然已经呈现出老态龙钟之态。当然,这样的情况自是无人敢在皇帝跟前提起的。
皇贵妃刚受了恩宠,娇软的身体躺在皇帝怀里,连声夸赞道:“陛下真是越来越威猛了,臣妾可要给陛下再寻几个美人才行。”
厚厚的帘幔外,几个宫女消无声息的端走了案桌上助兴的熏香。
皇帝听闻皇贵妃的话,自然是哈哈大笑,极喜皇贵妃的温柔和大度。
楚无听闻皇帝好转,并无多少意外,放下手里的医书,继续整理着案桌上各种奇形怪状的药材,边说道:
“这毒药本就是慢性的,且奇就奇在,并非是一次中毒就连续加重,中间反而会有短暂的好转,但下一次毒发之后,只会比上一次更加严重。”
顾白极靠在药方门上,闻言颇为赞叹,“此毒真乃害命杀人最佳良品。”
“确实。”楚无表示赞同,“因为中途还有痊愈迹象,再发作旁人也只会觉得是旧疾发作,没人会想到毒发上去。”
顾白极看着他满桌的药材,奇道,“你这几日待在这里时间过长了啊,可是有新研究出了什么药方?”
楚无好笑,“两个时辰不到就叫长?”
顾白极闻言表示很不满意,“阿有也知道是两个时辰啊?那还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夫君?”
楚无无奈,“将军,再厉害的神医也是需要温故而知新的,否则就要砸自己招牌了。”
“啧。”顾白极依旧感叹,“阿有,你对自己该在有点信心才是,你都过目不忘了,便是三五日不看又有什么要紧?”
满桌子的药材来来去去的就是那几样,楚无没说他到底再做什么,顾白极也没问。
楚无留在药房倒也不是故意在鼓捣这些,大多时候就是看看医书,晒晒药材,顺便教顾南姝一些浅显的药理知识,桌上那些药材,不过是想到了,就找出来处理一下罢了。
这段时日,朝中继皇帝安好之后,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好事。除了郁州,大昭其他大多地方竟然是个难得的丰收之年。
皇帝听着那一串串的收成数字,龙心大悦之下,就想折腾点什么事出来。
最后决定举行一次秋猎活动,好迎合一下这个秋收的主题。
京郊往外再走二十公里左右,又一座尡山,尡山极大,由几座小一些的山峰组成。站在山顶处几乎看不见边界,其间溪流数处,向南方向的子峰山势平缓、林深,其间无数动物出没,是个打猎的好去处。
秋猎就在十天之后,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皇帝竟已命人在山脚下弄了个帐篷版的行宫出来。
因为时间不够的关系,行宫不大,其实就是一个超大的厚实版帐篷,但尽管只住两日,内里竟然也布置得金碧辉煌,奢侈华丽,和皇宫相比竟也没什么差别。
楚无远远看着这顶几乎能散发出金光的帐篷,几乎以为不久以前看见的那一幕幕饿殍千里的景象只是他做的一个荒诞的梦境。
第一〇四章 已呈枯萎之势
“阿有。”顾白极伸手揽住他的肩,不动声色的扭转他的视线,“我们走吧,赶了一路,可累了?”
楚无摇头,却还是和他一起转身离开。
在皇帝行宫的旁边,如众星拱月一般放了数个小一些的帐篷,以供给众臣和王爷公主宠妃居住。
顾白极和楚无去了他们住的帐篷,简单洗漱之后准备先休息会儿。
说是秋猎,但皇帝更像是来散心郊游一般。
皇帝躺在榻上,吃着新封的美人剥好递过来的殷桃,看着愁眉苦脸的楚悦,关切道:“珑心可是赶了一路不舒服?”
楚悦摇头,“珑心的马车里软得跟棉花做成似的,哪里还会不舒服?”
皇帝道,“既然如此,怎么一脸愁容?”
“父皇。”珑心撒娇道,“母妃没来,哥哥也没来,珑心一个人,如何能开心得起来嘛。”
“你母妃临行前身体不适。”皇帝道,“至于你哥哥,他是太子,朕几日不在朝中,正好让他磨练一番也好。”
皇帝这话说的到有些自吹自擂了,别说不在朝中,便是还在宫中时,他上朝的次数也没多少。
“你身体不便,也别乱跑了。”皇帝继续对珑心道,“原本你现在也不该出门,偏你母妃说你什么心情烦闷,应要朕同意让你跟来透透气。之后可别出什么乱子,这几日就在此处好生休养,别出去乱跑。”
“女儿知道了。”珑心抱着皇帝的手撒娇,“这不是一直在宫外好久没见父皇了,有些想念父皇了嘛!”
“你这孩子!”她一撒娇倒是让皇帝想起她小时候娇憨可爱的模样,眼里也多了几分宠溺,“朕让驸马也跟来了,有他照顾你,朕也放心些,先去休息吧!”
楚悦听见皇帝提起于三青倒是没像以往那般生气,只是有些不耐烦的点头,“女儿知道了。”
皇帝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片刻后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一旁站着的萧公公见此,立即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
“陛下,怎么了?”
皇帝摔了茶盏,怒道,“这泡的什么茶,又涩又苦?”
萧公公闻言慌忙跪下请罪,“陛下息怒,奴这就重新去给陛下泡一杯。”
“罢了罢了!”皇帝摆摆手,“阿九也来了吧?朕记得他冲的茶水不错,去将他唤来。”
萧公公闻言,慌忙起身去了。
正欲离开的楚悦听见楚无的名字,脚步顿住,眼里阴狠的神色转过,转身对皇帝撒娇道:
“父皇,儿臣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还是有些害怕,就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正好一会儿还能陪父皇用晚膳呢?”
皇帝向来宠她,闻言自然同意,“若是身体不舒服就早些回去休息。”
楚悦连连点头。
楚无来时,楚悦看见他冷哼一声瞥开了头,楚无神情没什么变化,向皇帝见了礼,就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
皇帝见此两人相处情形虽然面色不愉,倒也没强求他们上演什么兄妹情深之类的戏码。
皇帝住的地方自然是极为宽敞的,多几人也没什么影响。
楚无坐在左边窗下的茶座旁泡茶,茶座旁有个小炉子,上面烧着沸水。
因为天气渐冷,屋里燃着许多炉子,为让屋里的环境显得更加的舒适清新一些,便放了一些盆栽绿植。
楚无身旁便放了这么一盆,不大,但就算在深秋也开着繁茂的花,显然不是什么寻常品种。
楚悦不愿意搭理楚无,坐得离他远远的,两手绞着手帕,低垂着头,不时偷偷往楚无的方向看一眼,眼里除了恨意,竟莫名的带了些紧张。
楚无也无所谓,水烧好之后,有条不紊的将第一杯过水的茶用空杯接好,之后又重新倒好一杯,亲自端去给皇帝。
楚悦见愈加严此,立即也站起身来,气冲冲走到楚无身边伸手道:
“拿来?”
楚无深色漠然的看着她,并未开口。
楚悦不满,直接伸手抓着楚无手里的茶盘,冷笑道:“别以为会泡个茶就了不起了,想以此来讨好父皇,你可打错算盘了。”
楚无无言,直接将手里的茶盘递给她。
“哼!”楚悦冷哼一声,端着茶盘转身挡住楚无视线,很快笑盈盈的凑近皇帝,讨好道,“父皇,珑心给你把茶端来了。”
两人的对峙皇帝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结果珑心递来的茶,颇为温柔的道:
“你身子不比平时,不必总做这些。”
“为父皇做事,女儿很开心。”楚悦甜甜的笑着,起身离开。
大概是绊着地毯的原因,或许是她脚步过于僵硬,楚悦转身时微微踉跄了一下,手腕上的金链垂下,上面挂着一颗的镂空小球摇晃着,闪着水润的光泽。
楚无视线一顿,再抬头,就见皇帝正欲将茶杯送到唇边。
“父皇。”楚无忽然唤了一声。
皇帝顿住,皱眉问道,“怎么?”
楚悦也回过头恶狠狠的看过来,有些结巴的质问道:“你……你又想干嘛?”
楚无没理她,上前一步拱手道:“父皇往日喝了儿臣的茶可是觉得精神舒缓,颇为轻盈?”
皇帝点头,“确实如此,怎么?”
楚无道:“回禀父皇,儿臣不敢隐瞒,那是因为儿臣在茶水里加了能安抚精神焦灼的明心叶。”
明心叶不是什么难见之物,只是平日里大多用在药材中,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被楚无和茶叶综合在一起,倒是有了不错的效果。
细细一想,以往喝了楚无的茶时确实有此感觉,只是效果却比用明心叶是要好许多,故而没想到一处去。
楚无道:“明心叶最有用的地方,其实是在它的叶筋里,儿臣将明心叶碾成粉末放入茶水中,因此效果会更好一些。”
皇帝道:“你到是有心,是何处学来的法子?”
“那又如何?”楚钰跟着冷笑道,“在父皇跟前说些投机取巧的事,想讨赏不成?”
接着不待楚无回话,转身接过皇帝茶杯,乖巧的道:“父皇,珑心喂你喝茶。”
“父皇。”楚无再一次打断道,“方才儿臣担忧父皇渴着,心急之下,忘了加这明心叶粉了。还请父皇将茶给儿臣去加上吧!”
“你……”
楚钰还想反驳,皇帝开口道,“珑心,把茶给阿九。”
楚悦闻言,方才狠狠的瞪了楚无一眼,将茶盏重重放在茶盘上。
楚无将茶端回茶桌旁,拿起旁边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之后拿出一个小勺舀了些粉末出来。
楚悦却是一反常态的,紧紧的盯着他的动作。
楚无面色不便,放入明心粉之后,端起轻轻晃了晃,而后接着袖口的遮掩,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扔在了盆栽的花丛里,左手宽袖放下时,右手依旧好好的端着茶盏。
楚无将茶盏放在茶盘上,又将茶盏递给楚悦。
楚悦冷哼一声,突然意味深长的道,“你这么费尽心思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给父皇喝了些什么?”
楚无毫不避讳的看着她,说道,“茶、明心叶,方才已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