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功德借我们一用
神殿,自古以来便是禁地,于神人鬼来说皆是威严之相。
虚耗活了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神殿兴起衰落,纵使里头得东西有多馋人,他都向来不进门、只敢在外头晃悠。
可如今,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下油锅的次数多了,反反复复炸得他皮都厚了,就忽然觉得其实香灰没那么烫、金顶光芒也没那么伤鬼,便起了离神殿近些的心思。
好巧不巧,今日神殿大殿在整修,所有信徒都不能进入,只能在殿外祈拜。
神赖以人灵,神殿内外便是人间百态的浓缩。
大殿侧门处站着一个两鬓斑白的男子,是秀才模样的打扮,虽略显疲态、却满面红光,一看便是来还愿的。
有的人同神明说话喜欢在心里默念,这老秀才显然就是另一种,喜欢将自己那点喜事儿的前因后果都抖落出来。
只听他振振有词,说自己漂泊半生、功不成名不就的,做不了大官,就连成亲多年也没能有孩子,实在是不如意,现在年纪大了,功名利禄不再有吸引力、不求别的,只求有个孩子就好。
他并非桂花坪本地生人,先前听人说这神殿里供奉的是武神、求子嗣不灵的,可小小的桂花坪就只有这一座神殿,他急病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管祂是什么神仙,先乱求一气。
谁知老天开恩,神仙垂怜,他连着求了一个月,还真让他得了孩子,还是一对龙凤呈祥!
这不,早些时候孩子出生,他就马不停蹄来还愿了。
虚耗站在他身边,将他念叨的话一字不差都听了个遍,心念:老年得子!龙凤胎!这可是大喜事!大猪排!
因为他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吃的便是大猪排。
虚耗觉得自己口水都快要流下来,趁现在慕子云不在,他展开扇子冲着那老秀才猛地一扇,而后走到了以那老秀才为支点的背风口,作出一副嗷嗷待哺地姿态来。
毕竟喜气弥散总要有个过程。
旁人只道忽然一阵无名风,便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喊,许是稳婆的声音,边跑边喊,气喘吁吁。
可神殿哪允许大声喧哗,众目睽睽之下,那稳婆噤了声、揣着手急匆匆来到老秀才身边,这才低声说着:“不好了…你快些回去、快些回去吧!你家夫人出大红了,男娃娃也是,突然没了声息……”
老秀才一听,还没怎么呢,手上捏着准备敬神的红烛便猝不及防落下一滴红泪来,烫在他手背上、叫他不得已松了竹筐,里头放着的瓜果香烛散落一地,险些砸了他的脚。
他顿时变了脸色,匆忙离去。
行走卷起的气流裹挟着喜气,如春风拂面般自觉飘向虚耗的牛鼻子里,虚耗像吸食水烟似的、极为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舒坦——
这便是虚耗最喜欢在神殿外头转悠的原因:遇见有喜事来还愿的,一扇子扇过去,把人整霉了,自己还能饱餐一顿。若是遇见生活不易来祈福的,一扇子将人仅存的愉悦之气、希望之气捣散,吃不饱也没关系,只见人崩溃无望、便足够满足恶劣心思。
神殿外头的院子很大,老秀才不过占据一角,方才发生的事情虽然像投石入河、激起涟漪,却也很快恢复平静。
虚耗的眼睛看着别人滴溜溜转,忽得眼前一亮,目光便锁定了下一个倒霉之人。方才天时地利“鬼”和、用尽浑身解数的险胜令他有些得意忘形,一时竟是贪玩起来。
他盯上了一位老妇人,见她被身侧的丫鬟搀扶着,又印堂发黑、面色不佳、元神涣散、双目无神…总之,定是最近遭遇不佳、前来神殿祈福的。
可他还没把那老妇人怎么着呢,只是手里拿着扇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便忽然感觉脖子一紧,像是被鹰爪掐住了似的、在扭断与不扭断自己的脖子之间拿捏得恰到好处,而后就这般直接粗暴地提着他的脖子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虚耗经历了天翻地覆、仰躺在地上的时候还在想,幸亏自己是鬼不用呼吸,否则只怕要在这一瞬间就断气了。
他撑起身子去看那揍他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可却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心道自己方才也没怎么吧,就算是怎么了,也没那么大威力吧,赶忙试探性地问了句:“鬼王大人…您、您这是怎么了?”
毕竟慕子云越反常他就越害怕啊啊啊啊!!
只见慕子云整个人喘着大粗气,鬓边皆是被冷汗打湿的发,面色煞白却双目赤红、平白为其增添了一份狠戾。
慕子云手里拎着他最常用的那柄长枪,只是现在充当拐杖,至于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也想不明白。
倘若说是病,可病来如山倒,他自觉这份虚弱是层层递进的,那便绝不可能是病。
若以他还是凡人时候的身体类比,此刻的感觉便像是连续一个月没吃饭没睡觉,外加奔波劳累连轴转、屁股都不曾沾过椅子一下,整个人被压榨干净血肉似的……
等等…血肉!
!!!
慕子云总算明白先前萦绕在自己心头那份不好的预感是在暗示些什么——由于腐骨灵花带来的双生效应,只要掩清和受伤他也会跟着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