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如梦方醒,忙答应一声,推门而入。
进得内里,却见屋中一片狼藉,地下四处泼着水,太太却在四爷怀里,她低着头紧缩成了一团,身上只裹着一条素白色薄罗。
翠竹有些纳闷,怎就弄成这个样子,莫不是四爷和太太一道洗浴了?然看四爷的衣衫,又是齐整的。
郑瀚玉淡淡吩咐道:“伺候太太穿衣,再扶太太出去,叫莲心进来伺候。”
翠竹答应着,便抱着早已预备好的衣裳过去,伺候了宋桃儿穿衣。
待收拾齐整,宋桃儿朝郑瀚玉福了福身子,说道:“晚食预备下了,等四爷过来用。”便由翠竹扶着出去了。
郑瀚玉微微颔首,待她二人出去,莲心便进来,问道:“爷什么吩咐?”
郑瀚玉道:“也伺候我洗浴罢。”
宋桃儿扶着翠竹的手,双腿止不住的发软,便走的甚慢。
翠竹瞧着,说道:“太太想必在浴房里久了,热气熏着了。待会儿我冲一盏梅子泡茶,太太吃了,静静心就好了。”
宋桃儿看她懵懂,便也顺着她的话道:“是啊,静静心就好了。”
浴房之中的一段亲昵,她心中虽甜,却生了些许疑惑。
回到房中,她在梳妆台前匀了脸,只拿一根镂雕白玉兰的水玉簪子绾了发,略坐了片刻,吃了翠竹冲的梅子泡茶,方才又到明间里。
郑瀚玉平日用膳皆在此处,宋桃儿便命人将饭摆在这里。
才布置妥当,郑瀚玉便已过来。
他换了一袭天水碧的长衫,身上的一应饰物都已除了去,只落下一个配着天青色梅花络子的双鱼配,倒只像个寻常的富家公子了。
夫妇两人落座,郑瀚玉目光扫过满桌规矩里的饭菜,落在了一大海碗的嫩笋鸡丝面及一盘凉调苦瓜上。
鸡丝面汤色清澈见底,足见熬制的人是一直守着,费了许多力气去捞浮沫,方能如此。那盘凉调苦瓜安置在一方冰盘里,碧翠晶莹,如玉一般,倒叫人眼目为之一爽。
宋桃儿径直说道:“盛暑天气,想着四爷又劳碌了一整日,怕没什么胃口,就弄了这两道菜,也不知合不合四爷的口味。”虽这样说,她却很有把握,他一定会喜欢的。
言罢,看郑瀚玉并无言语,她便动手舀了一碗鸡丝面,送到了郑瀚玉的面前。
郑瀚玉执起银筷,吃了两口面,登时就将一碗面吃了个干净,又夹了两块苦瓜。
笋切的极薄,鸡丝腌的极嫩,面也是她亲手擀的,甚而面汤里还点了些香醋。那苦瓜也焯过了开水,拌了些许虾仁,微微的苦,更觉爽口。
这倒都是他爱吃的,且是按着他的口味儿烹制的。
郑瀚玉放了碗,看着宋桃儿,心中一动,问道:“桃儿,这都是你亲手做的?”
宋桃儿倒没多想,说道:“是啊,我午睡起来就去弄了,苦瓜好做,但擀面要些功夫,鸡汤是鸡骨架子熬的,也需火候,又得盯着,浮沫不捞了去,汤就浑了,滋味儿也不好。”
郑瀚玉没有言语,这个时节,天气何等闷热,那厨房之中怕更是火炉也似,平常得脸的丫头小子都不大肯去,莫说各房的正经主子了。往年,常文华也曾熬过些甜汤送来,以证她情意。然他从来不爱喝那些甜腻腻的羹汤,也知晓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哪儿晓得如何熬汤,但体谅她是个千金小姐出身,也就从不跟她较真。
可是,桃儿却愿意为了他在那个火炉也似的厨房待上几个时辰。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诚心的待他,尽力的体贴着他。
得妻如此,他幸甚焉。
宋桃儿哪儿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这在于她倒不算什么,往年在家时,收麦时节也酷暑难耐,家中要用些短工,她也要随着母亲在厨房为那些人做饭,一忙许多时辰,闲下来时衣衫都拧出水来了。
她极热爱烹饪,更喜看人吃她亲手做的饭菜吃的香甜,眼见郑瀚玉吃光了鸡丝面,心中欢喜,便絮絮说起哪道菜如何做法,食材怎样挑选等语。
郑瀚玉瞧着她,忽道了一声:“桃儿。”
宋桃儿应了一声,问道:“四爷,何事?”
郑瀚玉眸子微垂,说道:“无事。”
这两道菜,都是上辈子她来照顾他时,看着天热他吃不下饭,做给他吃的。如今,是歪打正着么?
两人用着晚食,说了几句闲话,郑瀚玉倒喜欢听她说她在乡下娘家时那些闺中往事及乡下趣闻,不时问上几句,含笑听着,倒是宋桃儿说的多些。
须臾,看着妻子额上渐渐又出了些汗,郑瀚玉便道:“若是觉得热了,明儿我叫人到地窖里把冬日存着的冰块起出来,拿到房里给你祛暑。”
靖国公府有地窖,能在冬日里存放大块的冰,及四季时新蔬菜水果,到了盛夏时分便可起出来,供各房主子纳凉祛暑。然则,这些冰块都是京郊玉泉山来的,也唯独那里的山泉水冻成的冰,方能做饮食之用,各府邸都是按位分领取。而京中也不是什么小可人家都能挖地窖,唯有这些豪门贵胄之家方可如此,不然便是违制。是以,靖国公府地窖所存有限,每年也要先仅着老太太郑罗氏,余下才能分各房太太,再余下才是少爷奶奶等人。前世宋桃儿在靖国公府里过的狼狈,能分得的冰块自是少之又少,于这些规矩却是听得耳朵长茧。
听郑瀚玉如此说,她不免有些诧异,问道:“这府里的冰块,老太太不用,旁人能用么?”
郑瀚玉听着,微笑道:“原是如此的,但我与他们都不同。我已有爵位,自有产业,本当另开府邸的,只是母亲舍不得,一直不放,所以还未出去。但其实,我与那三房的账是分开算的。你想用什么,不必看他们。”说着,又想起一件事,便道:“请封的折子过两日我便递上去,都是面上的文章罢了。待皇上批了,你便是诰命夫人了。”
这些话,听得宋桃儿一阵晕眩,这都是与以往的她不相干的事情。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不知说什么,便没话找话道:“其实还不算太热。”
郑瀚玉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不必委屈求全。”
今生回来娶她,他再不想看她受半点委屈。
宋桃儿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眼下她根本没想冰块的事。
晚夕就寝,郑瀚玉免不得又抱着娇妻亲热了一阵。
一时事了,他正欲睡去,宋桃儿却忽的翻了个身,伏在他胸膛前,问道:“瀚郎,你不要女人也行得?那你娶我干啥?”
郑瀚玉登时睁开了眼眸,垂首看去,却见宋桃儿双眸正自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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