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警宇真的醒了吗?沈渝连问自己三遍,还是不敢相信。但如果真的醒了,他又该说些什么好?
只不过几步路,犹豫不前的他顿足了好几回。一方面,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已经苏醒的齐警宇,另一方面又被摇摆不定的内心困住脚步。
正如邢骍旼所言,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避内心真实的想法,把地位身份悬殊这些外界因素作为拒绝齐警宇的理由,装聋作哑不愿意做出回应,其实不过是为了那个胆怯的自己找一个逃避的借口。自从经历父母离世和高考失利的双重打击,曾经那个未来一片大好,无忧无虑的少年早就堕落成了如今这个脆弱无比,禁不起一点挫折,害怕受伤,更害怕离别的缩头乌龟。当年那个可以站在全校师生面前狂妄地放下狠话非青北不上的天之骄子早已成了后人口中的笑话和杂谈。
他曾经拥有过很多,后来也失去了很多。
希望和绝望总是交替出现在沈渝的人生节点,上一秒还在吃糖的他下一秒可能就会被一拳头干倒。
所以他怕了,也不敢再奢求了。
以前,他常常抱着只要不拥有就不会失去的想法,拒绝做出改变,也拒绝得到来自外人的好意。他把自己关在名为自我的牢笼里苟且偷生。
如今在别无选择的直线上延伸出第三种可能性。
齐警宇就站在那里朝他招手,身后是沈渝无法预测的未来,脚下是锦簇的鲜花。
一切都看起来美好,美好到不真实,就像是故意在给沈渝设套,引诱他踏上不慎就会跌落的独木桥。
所以,他真的要过去吗?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就像一位长时间行走在荒漠的旅人,沙哑的厉害。
“沈渝,你终于回来了。”是醒过来的齐警宇在呼喊沈渝的名字。没有疑问,也没有犹豫。
他的脚步声明明很轻,但还是被听觉灵敏的齐警宇捕捉到了,同时齐警宇也替沈渝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当再次听到那人熟悉的声音,沈渝不再顾虑,起身来到齐警宇跟前,看着床上躺着的仍然虚弱但眼含笑意的男人,眼眶瞬间湿润,鼻头一红,激动地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沈渝,你过来一点。”手术伤口还未完全愈合,齐警宇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但见到沈渝流泪,他也心疼,自己够不着,就只好让沈渝离他近一点。沈渝蹲在他能碰到的位置,齐警宇食指轻弯,在沈渝脸上缓缓刮动,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瘦了。”大概是被沈渝影响到了,齐警宇说话也有点哽咽。
泪水早已模糊视线,多日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沈渝哭着说:“嗯。瘦了好多好多。”
“我不在你就不好好吃饭,”齐警宇无奈一笑,“那可怎么办?”
“那你就不要离开我了。你不在我身边,饭都变得不香了。每天就等着你给我发消息。当听到你出了车祸,那一瞬间,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整个人都吓傻了,赶来医院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不知如何是好,幸好你福大命大,没有大碍,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了。这些天我其实想了很多,医生说你可能会失忆,我甚至想过要不要离开你,我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很冷漠的人,不会再对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羁绊,但事实证明,我离不开你了。在你昏迷的这段日子,我脑子里总会浮现和你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我想大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这个无可求要的笨蛋了。要怪就怪你非要把我捡回家好了。”沈渝不敢用力,只能轻轻捏住齐警宇的手指,额头抵在他的掌背,小声地询问,“以后不要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了,好吗?”
齐警宇怔了怔,难以置信这些话会从沈渝的口中说出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沈渝嗓音轻颤,终于下定决心,“齐警宇,我喜欢你。等你出院了,我们就结婚吧。”
齐警宇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他刚刚好像从沈渝嘴里听到了喜欢两字。难道是车祸把耳膜给撞坏了吗?
“沈渝,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发现我喜欢你,而且还是不可自拔的喜欢,我不想再让你离开我,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所以我想问你,等你出院后,要不要和我结婚。哪怕我什么都没有,还会给你带来不幸。你要是答应了我,你就是做了全天下最不划算的买卖,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所以,你还要不要和我结婚啊?”
齐警宇反手包住沈渝冰冷的手指,长叹一声,为难地说:“可我一直都是笨蛋,不是吗?”
齐警宇深知沈渝过去的遭遇,也明白是什么造就了他如今软弱怕事的性格,所以在这段注定不顺的感情中他不敢轻举妄动,担心一旦他节奏太快,稍有不慎都会刺激到沈渝敏感的神经,让他重新躲回龟壳,思来想去,还是细水长流,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比较适合沈渝,只要有一天能让沈渝习惯生活里有他的存在,甚至是缺他不可,齐警宇就胜利了,但没想到一场车祸,就睡了两天,竟然把进度条拉到了最末,直接给他送上了最大的一份礼物。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白捡一个开了窍的媳妇儿,齐警宇突然有点想偷笑。但沈渝还在哭,他就只好憋着。
“沈渝,你该不会是哄我的吧?”看他车祸受伤住院可怜,所以说点好听的话哄哄他,让他伤好得快一点,等他伤养好了就立马后悔的那种,“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可就伤心了。”
沈渝微微蹙眉,有点不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齐警宇居然质疑他,“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说话一向算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也不知道是谁以前放了他的鸽子,害得他好找,找了好几年才找到,结果还不认识他了。齐警宇简直是有苦难言。但他自然不会如此反驳,不过实在好奇沈渝怎么一时之间就开了窍。他了解沈渝的性格,如果是想起了他,不会到现在都只字不提,更不可能是齐蕴的功劳,若是沈渝说齐警宇一直喜欢他,沈渝铁定以为齐蕴受他指使,故意那样说的。
“是有人给你说了什么吗?”
齐警宇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太会看人心了,沈渝在他面前完全藏不住秘密,叹了口气,老实交代了经过。
“早上遇到了邢骍旼出门给他男朋友买早餐,就聊了几句。”
沈渝挑重点讲了部分他和邢骍旼的聊天内容,“他和我的经历还挺相似,但我们俩的性格完全不同,处理问题的方法也不一样。以前就是,有机会,他就去争取,不喜欢的通告,他就会拒绝,就算是被雪藏他也能头也不回地告别他曾喜爱的舞台,没过多久,他就放下包袱重新开始了,他活得很洒脱,是我向往的样子。本来以为像他那样的人,不会有太多的烦恼,但后来才知道,他不但有很严重的抑郁症,而且家庭条件也不好,违约赔了很多钱,也曾一度想不开。这么一想,有时候也是我太过钻牛角尖了,总觉得全天下我最惨,但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但有烦恼又怎么样呢,生活还不是要继续。他现在就在这家医院当医生,收入还不错,和他男朋友也快要结婚了。给你看他男朋友的照片,你肯定会吓一跳。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是女生。听他说,他和他男朋友分分合合很多次,期间也有过其他人,但最后还是忘不掉对方,狗血程度不亚于小说,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对方父母的认可,但他们俩现在很幸福。感情这种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邢骍旼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听完他和他男朋友那些恩怨纠葛,再回过头来看他,依然一脸幸福,突然觉得有些东西似乎没有我想的那么重要。他还让我们俩去参加他的婚礼来着。”
听完,齐警宇揉了揉沈渝的头发,想了一会儿,道:“我突然有点吃你朋友的醋。”
“为什么?”沈渝不解。
齐警宇叹气:“他三言两语就把你给点拨了,我却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你相信我是认真的。”
“那怎么能算作是一回事呢。”沈渝嘟囔道:“谁让我们是以那种关系开始的啊…………”
“哪种关系啊?”
沈渝知道齐警宇是故意那样问的,他撇了撇嘴,“你情我愿的关系呗。”
雨过天晴,微风拂面,整个病房充满了阳光的味道。
齐警宇虽是醒了,但还下不了床,意识也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医生说他还需要大量的休息,有助于伤口的愈合,但有沈渝在,齐警宇完全没有闭眼的意思,百看不厌,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甚至还在沈渝和齐父齐母报平安的时候,耐不住性子地公布了他和沈渝将要结婚的消息。齐母本来还在担心她小儿子的伤势如何,这么一看,完全没有问候的必要了。他们打电话过来也不全是为了齐警宇,更多时候是关心沈渝的心情如何,让他放宽心,一切都交给他们。沈渝又不是冷血动物,时间久了,他也知道齐父齐母对他究竟如何。一度让他怀疑到底谁才是齐家真正的儿子。
“爸,妈。”沈渝有点不好意思,不想被齐警宇听到,故意躲在了一边,压着声音说,“麻烦你们了。”
电话那头的齐父齐母也没想到沈渝会突然开口喊他们爸妈,一时间愣住了,还是齐母先反应过来,连忙‘欸’了一声。齐父的表达就比较含蓄了,他说:“等这件事过去了,一切吃个饭,给你准备了大红包。”
“聊什么了,还躲着我,神神秘秘的。”齐警宇酸溜溜地问,“还有我不能听的?”
那答案肯定是显而易见的。
沈渝以前都没发现齐警宇骨子里的性格是这么恶劣,仗着现在是病人,沈渝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就作威作福,蹬鼻子上脸。倒也不是真的提出一些恶劣的要求刁难沈渝,就是嘴巴闲不住。
“沈渝,好久没洗澡了,我浑身不舒服,都臭了。”
齐警宇的伤口还沾不得水,平时都是沈渝用热毛巾给他稍微擦擦。频率大概是隔两天擦一次,但自从齐警宇醒来,不怀好意的他就缠着要沈渝给他擦身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