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害那是后来的事。如果没有你,”老迟叹息,“这个店早开不下去了。”
“你别说得我像你再生父母似的,”安生吃了口面条,“我只不过是给你交了两个月的租金。”
老迟就是这家店的老板,当年他的店还在五四胡同一个破房子里的时候,有一天安生拉着厉雅江去办什么事,也是和今天似的突然饿了,闻着这个面味就过来了。更重要的是,当时老迟还在那鞠着躬一张张地发卡,据说凭着这会员卡,可享受一次免费吃面活动。
结果她就真去吃了,死拽着厉雅江,厉雅江那样的人,自然不肯在这种地方吃饭。她吃得大快朵颐,连面汤都喝了。
从此就念念不忘。
老迟那店当时可怜到什么程度,服务员大厨和打扫卫生的人就他一个人,偶尔他老婆过来客串帮忙。但真的是“偶尔”,店开了三个月,他老婆就怀孕了。老迟只能一个人忙活。老迟的老婆后来难产,欠了一大笔医疗费,刚形势转好的店眼看着就开不下去了。租金也是那时候她帮忙交的。
当时她走的时候这店也不过是经营得稍好了些,也就能勉强维持而已——谁知道会有这么辉煌的今日。
吃完面,安生又和老迟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走到门口,她突然转过头问:“他经常过来吃吗?”
“谁?”老迟愣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隔一段时间大概就会来一次。哪儿能经常,”他睨着电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人。”
电视上又在播放厉雅江那张脸,Nora挎着他无比亲密,下面大标题很劲爆:Nora与富商男友感情炽热,据说已商定婚期。
“都是他自己来,没见他带这个女的来过。”许是看她出神,老迟又说,“我见过这个女的,总觉得不是善类。”
“你见过?”
“是啊,我儿子是她的影迷,天天要死要活地追她。”老迟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我可烦她了。”
“老迟,”她朝前一步,距离他近了些,低声道,“其实我更烦。”
老迟笑了。
回家后才觉得不对,常年不吃手擀面,一下吃了这么多,胃里似乎有点积食,半夜都被胀得睡不着觉,后来越来越痛,连冷汗都流了下来。安生索性爬起来去医院。
半夜三更,医院营业的只有急诊室。医生问了她半天原因,瞪眼骂了她半天没出息,明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胡吃海塞三碗面条。安生只能讪讪地笑,突然听到外面吵起来,就见医生一拍脑门:“坏了。”
安生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听这动静,就是个大病号。”医生跑出去,“今晚上算是完了。”
果真是个大病号,急诊室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专家,“十年病史心脏病患者,突发心脏病有心跳骤停现象,快!”医生大叫,“给病人上监控仪器。”
“小苏,赶紧打电话让心内的专家来。”
“小刘,同时通知手术室、麻醉科一线准备,陈家玉,尽快查清病人的患病史和过敏史,你……”
真是如上前线一般激烈,大夫们忙,病人家属更是慌了手脚:“大夫,我们老先生他下午突然间就说不舒服,原本以为吃两颗药就好了的……”
安生原本打算赶紧走,听了这话,倏然停住。
她倒回去两步,果真,这人不是柳姨是谁?
也就是说,那躺在床上的老先生是……厉择齐?
仿佛一颗心揪了起来,安生下意识快走,但还是又走回来,她趴在急诊室门口听,柳姨已经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说厉择齐下午感觉不舒服,本来吃两颗药就没问题,但是没想到快睡觉的时候突然晕了,她这才赶紧送过来。
医生面无表情地问:“你和病人的关系是……夫妻?”
“不,不是夫妻。我是他家的阿姨。”
“阿姨?”
“就是保姆。我是伺候他的。”
“他家人呢?”
“他有个儿子,但是去香港了,也是下午刚刚才走的飞机。我们……”
“怎么可以放这么个重症心脏病患者单独在家?”医生厉声,“那你对他以前的情况了解吗?比如对什么过敏,我们好尽快节省时间……”
“我……我不知道。”
不管问什么,柳姨几乎是一无所知,这也难怪,厉择齐不喜欢留着外人在家,柳姨对他们的意义也就仅仅停留在做饭上。显然是在给厉雅江打电话,只觉得她要哭出来了。安生看她不在便溜进了急诊室。
刚才给她看病的医生见她一愣:“你怎么还没走?”
“我认识他。我知道他的过敏史。”安生说,“他叫厉择齐,对青霉素和头孢霉素都过敏,而且,血糖也有一点高,左右。”
她这一通噼里啪啦地说话,医生呆了:“你是他什么人?”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你相信我吧,”看着厉择齐苍白的脸,“不是要争取时间吗?”
“为病人负责,医生不能随意采信外人的话。”
“我……”安生顿了顿,苦笑道,“我说我是他家人,你信吗?”
见他还是愣着,安生干脆深吸一口气道:“厉择齐,身份证号码是37114……。血型是O型,你如果不怕耽误时间,待会儿再验一下。”
“你……”
“刚才那阿姨去哪里了?”
“去取钱了。你说你们家人也真是,就留下这么个老头子和阿姨在家,你留点现金也行啊。这进医院连钱都不带,这要是……”
“需要多少钱?”安生已经掏出钱包来。
“医院采用押金制。在卡里预存一定费用,后期再慢慢扣除。”医生呆了下,“所以暂时也没法估算。”
“他儿子在香港,估计明天就来了。我先转进去六万。你们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安生说着话已然转身,“我也就剩这点钱了。”
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事,等厉雅江回来,厉择齐身体已经稳定了,且被转入了VIP病房,厉雅江回头看向柳姨:“你给转的?”
“我没有。我一直在家筹钱,我回来就已经这样……”
床头柜上摆着的是削好的苹果和梨,大概是怕被氧化,都切得齐齐整整地放在保鲜盒里,另外一个小袋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白白净净的花生米,显然是刚剥好的,垃圾桶里都是花生皮。床边还放着一个果汁杯,厉雅江闻了闻,里面放的却是豆浆。
“没想到这VIP病房还挺好的待遇。”安诺抿唇,拿起苹果就往嘴里塞,“照顾得这样周到。”
厉雅江皱眉,突然转身走向外面。安诺叫他:“哎,雅江你……”
他面色青暗:“我去和医生谈一谈。”
谁知出了病房,他就被喊住了。“哎,你是病人厉择齐的儿子是不是?你们家那六万花没了,”护士手指着前面,“赶紧去收款室续点费。”
厉雅江“嗯”了一声。
到了收款室,他存入钱,抿唇道:“你好,我能看下刚才那六万的收款单据吗?”
单据很快被拿过来,是通过银行账户转入,在看到签名处的一刹那,厉雅江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
那分明是自己的笔迹。
而这个世界上,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会用他的笔迹去写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