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傻愣愣地立在原地的陆临暗:“跑啊。”
回过神来的陆临暗迅速扔下啤酒瓶,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像是多年前他离开水岸街前来找我时那样,深深地、目光里包涵了千言万语地、隐忍地看了我一眼,最终,再次选择了离开。
而我,也像那时的离别一样,从此,就没有了他的消息,再也寻觅不到他的踪迹。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可是,或许,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在那些时光里,陆临暗断断续续地打过很多电话给我,很多时刻,很多地方,他说他在湿漉漉的天桥下躲雨,他说他晚上就睡在纸壳里,他说他乞讨让一群男的按住打,他说他走很远才找到一个电话亭,他的声音沙哑,含混着感染伤寒的风。
像是突然有感到沁人的烈风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迅猛地进入了胸腔一般,我忽然觉得我好像也感染上了伤寒,连一呼一吸都包含着痛。我就平白无故地想象着他现在的模样,大抵是形容,只穿了一件短袖,单薄得让他冷得嘴唇发紫。
让我心一阵一阵地痛,仿佛有无形的手掐着我的心脏,生生地滴出血来,是那样痛彻心扉的痛,可是我却无措地不知如何办才是好。
那天,陆临暗打电话过来,说可能这里呆不下去了,可能要跑路。他说他即将爬上船檐,船动了,起风了,刮起旋。以眺望的姿态观看整片海。灯光很瘦,夜黑得凄孤,伸手不见五指,吸进肺的呼吸都带着令人作呕的海腥。
我突然就觉得我丧失了诉说的能力。而陆临暗一瞬间也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只有他平稳漫长的呼吸传过来,细小的声响在我心底如同起伏的潮汐,一遍一遍来来回回,永无止境生生不息。他突然又喊了我一下:“紫苏。”
我下意识地回答:“嗯。”
“我,爱你。”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陆临暗说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地从听筒中传出来,我仿佛也能看到他在那头的样子,他的周围是热闹喧嚣的街头,他躲在街角给我打电话,于是,身后所有的人与景,霓虹、车灯,还有夜色都被隐没和淡去,唯有他清晰得毫发立现。我突然就觉得好像天地茫茫回复盘古开天地之初,世界都是混沌的一片,而其中,只有我和他是鲜活的,生动的。我又觉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安静了,车辆按喇叭的声音,小孩哭闹的声音,路人交谈的声音,环卫工人扫地的声音,云群流动的声音,绿化带里杜鹃竭力绽开的声音,高跟鞋踏在楼梯上的声音,整个夏天蝉鸣的声音,都不见了,只有他的告白,是天地间唯一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