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穿一件棉布格子衬衫,却搭配运动长裤,一双脏兮兮的老爹鞋,身材瘦削,仿佛在夜店里被榨干了汁。
陈朝青是外国语大学毕业的,读书时幻想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翻译家,像传说中的某个学姐一样在国际会议上,为国家领导人当任同声翻译,对洋鬼子们唇枪舌剑。再差一点,也要像严复、林琴南、许渊冲那样能成为一个信达雅的翻译作家。
但因为对创作的过度热情,也因为英语的日益普及和翻译软件的日新月异,毕业后他没有选择朝九晚五的职场生活,而是当了一个freelance自由职业者,为一些网站和公众号写一些文章、影评,但是大头的收入多来自枪手,就是给一些成名编剧写剧本,当然署名是别人的。
这是个暧昧的城市。大街上遍布一排榕树和芒果树,典型的亚热带气候。浩浩荡荡的闽江如一条主动脉蜿蜒过城市,在立交桥上穿梭的是微不足道的人类细菌。
陈朝青习惯去一家台湾人开的书城写剧本。
他看的书很杂。二十四史。红楼梦。美国总统自传。柏拉图。金庸。鲁迅。福尔摩斯。东野圭吾。苏格拉底。弗洛伊德。张爱玲。亚当斯密。尤瓦尔赫拉利。霍金。外星人。莫争。
书城的书吧很安静,原木吧台,冷灰墙壁,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每个座位前摆着一盆翠绿欲滴的盆景。墙上挂着名人的画像与经典句子。
他最喜欢的一句是:被摧毁了的时间的虚构,没有爱,没有我。
出自阿根廷文豪博尔赫斯的《爱的预感》。
他喝着咖啡,敲击着电脑键盘,在赶最近要交稿的一个爱情剧本,给男女主角设计各种匪夷所思,百折千回的剧情障碍。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陈朝青坐在人群中想,这一刻我们距离如此亲密,我们的呼吸在空气中交融纠缠。但终我一生,我和他们可能再没有见面的机会。
一种莫名的伤感顿时涌上心头。缘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你可能随时爱上一个人,也可能会无止境地等下去。
隔壁桌的情侣突然发生了一阵争吵,女孩子将一大杯冰水倒扣在了男生的头上,毅然站起身,骂咧咧地离去。
写作的思绪顿时被打断了,陈朝青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本时尚杂志,封面上是一张女子的黑白照片。
一双清澈如水的瞳孔,微微眯着,仰望天空,露出高傲清冷的笑容,还带着一丝不屑,齐肩长发自由地在风中飘扬,身后是飞絮连天的茫茫旷野。
小麦肤色,脸部线条硬朗,像三毛,像张爱玲,又像一个印第安的女战神。像是在海外的某个荒芜狂野。
那个女子的笑容是摄人心魄的。宛如坠落凡间的一颗星辰。
陈朝青不禁好奇,不知道这个颇像旅行家的女子到底去过哪些地方,她是否走的太远,会不会发现自己的灵魂已经回不去了。
莫名,有了写剧本的冲动,陈朝青合上杂志,花了几个小时,手指如飞地写完了剧本的最后一幕。让失散多年的男女主角在一家停电的咖啡厅重逢,在陌生人中意外接吻,而整家店,整条街,整座城市因为他们的拥吻而绽放出爱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