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界辽阔恢弘,再加上月弥是个霸道的性子,这桃渊林占地之广可想而知,若要是谁真藏在了里面,找的人绝对要费不少劲。
上古是真的喜欢这地方,原因稀里糊涂,反正她也说不上来。
虽然众神苏醒,炙阳和御琴也毫发无伤,但都说人心贪婪,上古最近越发觉得这句话没错,见到的旧人愈多,她愈加想念六万年前的上古界,月弥和白决都还在的那些日子。
哪像如今,一个生离,一个死别。
上古懒洋洋的靠在一棵歪脖子桃树下,随手捻起地上谢落的花瓣,悲伤春秋唏嘘道:“哎,天启是个喜欢唠嗑的,阿启惯又折腾人,若是你还在,还能替我抽抽那个臭小子……”
这个‘你’,自然便是当年上古界中脾气最火爆的月弥上神了,上古这两年独处惯了,也养成了这么个老太婆呓语的习惯。
她一人说了半天,也觉得有些无趣,干脆头一仰,闭眼睡了起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等炙阳和御琴醒来了,当年殉世的事少不了要被教训一通,现在还是能悠着就悠着吧。
神识迷迷晃晃的,肩膀有些累,一阵风吹过,上古被惊醒,迷糊的睁眼,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人,微微一怔。
盛开的桃林,艳红的桃花,万千美景,都似比不上那人一头金发光泽耀眼。
笔直的肩背,侧过的脸颊,温煦的眉峰,只是眯着眼看,仿佛胸腔的呼吸都灼热疼痛起来。
上古淡淡的,以一种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眼神洗礼着桃树下背对着她的白色身影。
她没有动,因为她无比清晰的知道,这只是一场重复了无数次的梦,一场她怀念的六万年前的梦。
那时候的白决,是她最好的挚友,如今的白决,是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再面对的人。
她从来不曾唤过梦里的白决,每一次都只是淡淡的望着那个背影,直到她醒来。
她也从来不肯承认,她不敢动……或许只是害怕梦会在一瞬间惊醒,随后便是漫长孤寂的空洞和茫然。
她静静的看着他,等着这场梦如往常一般慢慢醒来。
只是,今日这梦与往常着实有些不同,上古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决回转头,朝自己靠的这颗歪脖子树走来,步履潇洒,足下生风。
她转了转眼珠子,抬了抬手,顿觉头重脚轻,便知这还是梦里,说不上失望还是庆幸,上古眯着眼看着将手伸到她面前的白决,嘴角微微勾了勾。
“月弥的寿辰快到了,路过桃渊林的上神不少,你这般模样,被小神看到了,成什么体统?”
无奈的声音划过耳,上古心底一乐,果真是梦啊,还是以前那副古板样子,上古握住他的手顺势起身,却顿了顿。
温润沁然,指节分明修长,上古眼角不知为何突然一酸,忙敛下眉,道:“偏你喜欢管着我,这林子是月弥的地盘,有谁敢进来讨她的嫌。”
白决笑了笑:“什么蛮理你都说得出。”
他领着上古朝桃林深处走去,上古亦步亦趋,话也不多说,总觉着一多说这梦就给醒了,着实划不来。
行了半柱香时辰,才到桃林深处里来。一条小溪自林中穿过,溪边一颗古桃树生得嫣红芬芳,倍儿好看,白决靠在树下,指了指一旁。
“这里比你刚才囫囵靠的那地强多了,以后就来这里看桃花。”
上古顺着白决的指尖朝四周看,点头:“这里九弯十八拐,你是怎么寻到这地儿的?”
白决眼眯了眯,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笑意来,伸出一根手指在上古眼前摇了摇:“想知道?我不告诉你。”
上古脸色顿黑,朝地上一歪,靠着白决身后的桃树,懒得理他了。
不过是她梦出来的影子罢了,竟还给她摆谱,她眼一睁他就得消失。
心里这么想着,却又舍不得,上古猫在白决身后,戳了戳他,决定把这场梦做完:“月弥大寿,你备了什么礼物?”
“她心火旺,我让下界佛道高僧抄了一段心经给她,去火。”
懒洋洋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感觉到白决也靠着树坐下,上古‘噗嗤’一笑:“你在她寿宴上让她灰头土脸,她准会把你的殿宇都给掀了。”
上古嘴角还噙着笑意,甫一抬头,见白决正看着她,一双眼极是黑沉认真,忽然有些怔然。
白决静静道:“我好歹也是真神,她顶多也只敢在我的殿宇外张狂张狂,若不是仗了你的胆,你真当她有胆子敢和我叫唤?”
上古见白决摆着认真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着埋汰月弥的话,面上不动,嘴角却弯了弯,道:“恩恩,你说得对。”
白决满意的哼了一声,复又转过头不再开口。
两人静静靠在一起。
耀眼的金发不经意从上古指尖划过,上古垂眼,小心翼翼碰了碰,却始终不敢缠上。
她闭上眼,背后温暖的触觉太过真实,她没用的希望时间能停下来。
树的另一头,上古看不到的地方,白决不知何时转过了头,定定看着她,手微抬,似要拂过她的眼,却又缓缓凝住。
他的眼底,黑沉一片,温柔,眷念,如海般浩瀚,如山般厚重。
就像亿万年情感,在一瞬间,定格成永恒不变的绚烂。
最后,他的手终于落在她的眉间,一遍一遍轻柔划过。
他轻轻伏上前,嘴唇落在上古耳边。
“上古,再见。”
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又似自远方传来,上古猛然睁眼。
落眼之处,仍是那颗歪脖子桃树,仍是这片陈旧的桃林。
她散乱的坐在地上,如一个落寞的凡人。
没有嫣红纷繁的古树,没有幽回别致的小径,没有清澈潺潺的小溪。
没有……白决。
上古,你该醒了,六万年前的那些岁月,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