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片刻之后,那风便弱了下来。扬起的沙尘纷纷落下,流沙当中已然再也寻觅不到莫之归与骆照玉的身影。
“怎么样,找到主人和照玉了吗?”朝阳从东方渐渐升起,衡越拉住查探归来的田嘉幼焦急地问道。
“没有。”田嘉幼的神情也没好看到哪里去,他摇了摇头咬紧了自己的下唇:“我派弟子们已经分头去找了。但只找到了马骥望,没有瞧见莫仙医和骆少侠的身影。”
衡越闻言,手掌力气渐松,他垂下眼眸,心中全是深深的后悔与自责。
如果当时自己能坚持己见,跟在主人身边就好了;如果自己与骆照玉一起护着主人吸引黑衣人的话,也就不会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主人和照玉了。
“我自己去!”衡越指甲嵌入掌心的软肉里,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沙漠上,身体止不住地抖动。
话音刚落,衡越便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他才迈开一条腿,额间就冒出了密密的一层冷汗。
“你疯了?”田嘉幼大步上前慌忙阻止了衡越的行动,他双手撑在衡越的肩膀上用力一按,竟不费吹灰之力的将衡越重新按回了地面上:“你腿伤的这么严重,哪里走的了路!”
“难道我就只能干坐着等不成?”衡越仰起头直视身前田嘉幼的眼睛,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眼眶殷红如一只被困起来的野兽。
也许是衡越的眼神太痛,田嘉幼回避般地躲闪开了视线:“如果你执意去寻,等莫仙医和骆少侠回来瞧见你这副模样,难道不会心疼吗?”
“你且再等等,我们还余一百名弟子,大家都在努力的寻着。”田嘉幼继续规劝道:“或者你守着马骥望,等马骥望清醒了你可以第一时间询问莫仙医跟骆少侠的下落。”
衡越紧闭着唇瓣不回话,他再一次垂下了头肩膀略微颤抖。长长的乌发遮挡住了衡越的神情,令人看不清他究竟有没有哭出来。
良久后,衡越才哑着声音回复了田嘉幼的话:“好,我知道了。”
田嘉幼的其他规劝衡越其实都不在意,可单单一句会令莫之归与骆照玉心疼却将他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衡越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便是惹自家主人不开心。
“如此便好。”田嘉幼松了口气,他蹲下身握住衡越受伤的右腿把那渗出了血迹的纱布一层一层地解开:“虽然伤口深了些,但还好没有伤到脚筋。我替你重新包扎一下,你万不可再动了。”
昨日夜里,即便莫之归和骆照玉替他们引开了大部分的黑衣人,可还是留下了不少人需要他们自己应对。
那些个黑衣人尽管招式各不相同且一盘散沙,可谁能想到会有人懂那遁地之术。许多内门弟子悉数中了招露了破绽,然后丢了性命。就连衡越都没能幸免于难,虽然最后那遁地之人也没讨到好,直接被衡越贯穿了脑壳而亡。
“知道了。”衡越像是无了力气,他任由田嘉幼摆布着,其实心已经飘到了百里之外。
随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布缓缓落下,衡越右脚脚腕处狰狞的刀口便显露了出来。只见那伤口皮肉外翻,用血肉模糊都不足以形容它的恐怖。
田嘉幼脱下最后一层白纱,他拿起一旁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把药粉洒在了衡越的伤口处。待厚厚地敷完一层后,田嘉幼又拿出新的纱布对着衡越的脚腕进行包扎。
他的动作娴熟又利落,似乎做过许多次替人包扎的动作。
“阿行平日总是受伤,我也总是这么替他包扎伤口的。”突然,田嘉幼没头没尾地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不过他声音很轻,与其说是讲给衡越听,不如说他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在见识过衡越和莫之归以及骆照玉之间浓厚单纯的感情后,田嘉幼有些想念叶行了。他至今都不知道叶行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叶行什么时候回来。
“他会回来的。”距离实在太近,衡越哪怕相当做没听见也做不到。更何况对于叶行,他本就怀有愧疚,是以衡越最终还是开了口。
“借你吉言吧。”田嘉幼感觉衡越的情绪好像缓和了些,他松开握着衡越右脚的手,随后从蹲的姿势里站起了身:“我继续去找莫仙医和骆少侠的行踪,放心他们都是福大命大之相,哪怕真遇到了事也能逢凶化吉的。”
“你说的对。”衡越虽然还是低垂着头颅,不过他赞同了田嘉幼的说法。
或许是衡越真就这么想,或许是他想借着田嘉幼的吉言令自己能够冷静下来。总之,衡越忍下了心中的燥意。
在田嘉幼再次离开后,他也没有阴奉阳违地站起来自己出去寻找。
冰冷的岩石透着刺骨的寒意,周围漆黑又幽闭的环境使人产生出到了地狱的错觉。生存在地下的爬虫窸窸窣窣地在石壁间来回穿梭,两个躺在凸出岩石壁上的人影微微动了动手指。
骆照玉的眼珠在紧闭的眼皮下来回转动,他昏沉沉的脑海逐渐雾散云开恢复回了醒时的清明。
“嘶——”骆照玉疼地倒吸一口凉气,他缓缓睁开眼,愣愣的看着头顶淡淡透着细小阳光的沙漠。
“我这是死了?”开口喃喃间,回声在四周散开,随后又立马回到了骆照玉的耳边。
听到自己的回声,骆照玉触电般从凸出的石岩上坐了起来。他看不见周围,只能探出双手来回摸索。
“阿归,阿归你在吗?”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瞬间,骆照玉的第一反应便是去寻找莫之归的身影。
他期盼着,期盼着莫之归能同自己一样好运,在流沙中巧遇到了一条生路。
但周围静谧无声,根本没有人来回应他的呼唤。
不过幸好骆照玉在离自己不远处摸到了一片冰凉的衣角,他又顺着衣角摸到了躺在另一边还陷入昏迷的莫之归。
指尖的触感虽然凉了些,但皮肤却仍旧是柔软的。抚上莫之归的胸膛,也能感受到他上下起伏着的呼吸。
在确认莫之归也同样活着后,骆照玉高悬的心落了下来。他张开双臂,牢牢地抱紧莫之归,并将自己的脸埋在了莫之归的颈间。
“太好了,我们都还活着。”骆照玉喑哑着嗓子,温热的泪水再次从他面颊处淌落下来,顺着莫之归纤长的脖颈流入了莫之归的衣襟深处。
与昨夜喜极而泣的泪不同,此时骆照玉的泪是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