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沧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的下巴看起来比以前更尖了点,依旧阴鸷刻薄,却又隐隐在月光里透出几分孱弱。
然后王沧问他:“我不像宁予年,是因为我还有朱桦吗?”
邓臣历对自己心中此刻的猜想很不确定,只能试探说:“是她去找宁虞,我们才得救。”
王沧:“我知道。”
他再讨厌朱桦,在那架子上被挂了那么久,这点问题还是能想明白。
如果不是朱桦找人,他多半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朱桦,他根本不会被抓。
但如果不是朱桦,他衣食无忧、活不到这么大。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性格是因为他什么都没缺过,所以他总在心里怪朱桦只管生养,不管教。
“我只是觉得你们还没到那一步。”
邓臣历直觉如果错过这一次,以后很难再有机会找到王沧能心平气和听这个话题的机会:“我家里的情况你知道。我爸妈赌博,从我高考结束就不联系了,我大学绩点高也只是为了拿全奖,但等以后他们老了,从法律层面我依然有赡养他们的义务。”
孤身一人的滋味很苦,血缘关系也不是无坚不摧,必须绑定在一起。
但王沧现在明知道自己小时候对朱桦的想法不成熟,朱桦又一直觉得自己对王沧有所亏欠,无时无刻不在宽容和弥补。
邓臣历作为旁观者,实在觉得没必要继续加深误会,免得以后彻底找不到回头的路。
邓臣历握住王沧的手放到脸上:“以后我不会跟你吵架了,但也不会给你道歉,你错了就是错了。”
王沧白着脸,错开视线笑了一下:“你今天话真多。”
老天是公平的,功必奖,过必罚,没有功过相抵这种说法。
“功过相抵”只是人类自我安慰搞出的花招,为了教人向上。
半夜同样因为缝针疼得睡不着的,还有黎淮。
白天宁予年还被他抱在怀里哭,一到晚上立马轮到他了。
现在家里的黑衣保镖被撤走,但安保系统,已经在春棠的安排下焕然一新。
玻璃窗统一换成防弹级别,他们又睡回宁予年在别墅角落的小房间。
卫生间的门正对着卧室床铺,宁予年洗完澡刚出来,就看见黎淮默不吭声侧躺在床上掉眼泪,一滴两滴,眼角底下的枕头都湿了。
宁予年又心疼又好笑,掀开被子躺进去:“不然再加两片止疼药?”
黎淮瘫在床上放空,一双眼睛除了掉眼泪,已经失去其他功能,望着虚空像个瞎子,焦也聚不上:“严叔已经把药收起来了,说再吃对消化道不好,对肝脏也有损伤。”
宁予年伸长胳膊抽来卫生纸,把人揽到怀里擦了一下他脸上的眼泪:“这可怎么办,我看你白天好像都还好,怎么一到晚上就疼。”
黎淮现在已经彻底停转成了摆件,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我只知道我以后写手残废了的人肯定很厉害。”
所有遭遇,不论好坏都能变成可用之材,大概是创作者最特殊的权利。
宁予年伸手从黎淮那边的床头把平板拿过来:“那我们找个电视剧看看,转移一下注意力。”
黎淮很喜欢这样整个靠在他的海葵怀里,大概因为两人身高合适,他脑袋随便怎么仰,姿势都舒服。
宁予年已经环着他积极翻起了最近新出的电视剧。
黎淮偏头把半张脸压在他脖颈里,几乎把难受刻在脑门上,喃喃出声:“我很早就想问了,你都不用睡觉吗?”
在他的印象里,宁予年好像可以一直睁着眼睛,还都精神奕奕。
宁予年笑了一下:“可能是体质问题。我是那种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够了的类型。”
黎淮:“传说中的合伙人体质吗。”
“大概是,觉很少,精力比较旺盛。”宁予年笑笑很快扒拉到好几个据说口碑不错的片剧备选,最近他们都太忙了,没什么空刷剧,“不然我明天一个人去机场接肖洵,你在家里补觉。”
“那不行,你们两个都没见过,他会别扭。”
“那让肖波波跟我一起。”
“也不行,肖波波在他更别扭。”
宁予年故意砸吧嘴“啧”了一声:“难怪宁虞受不了,怎么感觉我情敌有亿点点多。”
黎淮立马异常严肃地支棱起来看他:“你不要乱说,小洵才几岁。”
宁予年当时耸了一下肩,明显并没有同意他这个观点。
黎淮为这个还有点生气。
他觉得他跟肖洵就是标准的长辈式朋友,怎么宁予年也跟宁虞一样乱想。
但事实是黎淮第二天坚持着跟宁予年一到机场人就傻了。
肖洵这个小鬼大概是谎报了落地时间,下了飞机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大捧白玫瑰,身高腿长的,站在人群里很显眼。
一看见黎淮,就拖着行李箱笔直笔直朝两人过来。
黎淮微张着嘴有些发蒙:“只是见面礼,吧......”
宁予年依旧只是耸了下肩,完全不意外:“赌吗,你要是输了这个月以内做几次都我说了算。”
这事确实不赖宁虞,他们黎老师从前是真不在意其他人心里的想法。
懂人性,又不懂人性。
黎淮还在侥幸:“不可能吧......”
宁予年现在就是钟亦上身:“不可能那就赌嘛,多大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肖洵:……那我到底是要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个圈套
注:
1.关于“功过相抵”是人类自我安慰搞出的花招这个观点,来自曾仕强老师。
2.合伙人体质:这词是在律所那边听说的,因为律所工作力度大,随时都感觉会猝死,但你的合伙人领导就永远既能加班熬夜,又能早起锻炼,工作效率还贼高,捂嘴哭(我自己的翻译,并不精准,大家意会一下,以及我并不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