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他哪里说得清？
那时候黎家还没破产，他曾经手把手照顾过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他时不时会关注她的消息，本以为只是随便关注一下，可现在想起来，似乎关于黎星苒发生过的每件事他都能口述出来。
“季寒川。”她轻声唤他名字。
季寒川感受着抱她的温度，揉揉她头发：“嗯。”
他听到小姑娘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季寒川沉默一瞬后：“大概很久很久之前。”
“那是多久啊？”
季寒川不再多说，只是将她抱得舒服些好让她乖乖睡觉。
她还没有得到答案，才不想睡，季寒川的手掌一下一下揉她发丝。
“乖，闭上眼。”
他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她睡不着，偏偏要拉着他说话，他那样没耐心的人，却总会为她破例。
他在想事情的时候发觉小姑娘搂住了自己的腰，把脑袋枕在他臂弯，笑容恬淡幸福。
季寒川看得出神，把她哄睡后才伸手碰了下耳垂下的刺青，那里是一个日期，记录着多年前离开黎星苒的那天，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有什么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吧。
**
黎星苒回国后的当天下午，穆梓沉也从法国回阳城。
何总助亲自去接的机，从看到穆梓沉后何总助就几次三番的打量他，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对劲，而且去的时候黎小姐不是和他一起的吗？
“穆总，黎小姐呢？”
助理的话让穆梓沉失神一刹那。
昨天他是从公园里醒来的，原来黎星苒真的让他在公园里睡了一晚，就这么无人问津，甚至不担心他的安危。
他醒来后迅速去酒店找她，已经人去楼空，房间里只有他为她买的那些礼物，她一样都没有带走。
穆梓沉在黎星苒房间静坐几小时后便也回国，从坐上飞机他就不太敢想起她。
黎星苒在短短几天里成为他心口的刺，想到便疼得血肉模糊。
没有得到上司的回答，助理可不敢再多问，“穆总，是直接回家吗？”
穆梓沉坐在车里并不说话。
回家？他似乎没有家，穆家并不是他的家。
他现在虽然有了很多钱，房子也有的是，可是哪里是家？
他沉沉闭上眼，觉得无比疲惫：“回去。”
助理送他到家后便准备离开，谁知道穆梓沉在下车后忽然说：“晚上有事吗？”
何总助想了想：“没有。”
“跟我进来。”
助理小心翼翼跟在老板后面，进入偌大的别墅，穆梓沉去沙发里躺下，懒散的指了个地方：“那里有酒，拿过来。”
助理照做，只拿了一瓶过去，穆梓沉睁开眼看过之后沉声：“全部拿过来。”
何总助不敢有异议，赶紧把酒全部搬过去，各式各样的好酒足足摆了整张桌子。
穆梓沉说：“倒酒，陪我喝。”
何总助惊讶的愣住，不过干他们助理这行的，陪老板喝酒也是常有的事，他只是很疑惑，从前这种事穆总都喜欢喊朋友过来，今天怎么会叫上他？
何总助并不知道，穆梓沉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他身边唯一一个会关心他的人都被已经他弄丢了，陈央许卓等人不过是酒桌朋友。
穆梓沉从前不觉得自己需要所谓的朋友，可失去黎星苒之后他才感觉生活格外空虚。
何总助给穆梓沉倒了半杯，然后看着他一饮而尽。
穆梓沉喝完后用力把领带扯掉扔开，竟然直接拿起酒瓶开始喝，何总助完全不敢多话，他为什么觉得老板看起来很痛苦呢？
穆梓沉往后躺，眼神空空的凝视天花板，像在问助理，又想在自言自语。
“你说，她现在在做什么？”
何总助伸长脖子，谁？
穆梓沉不说话，又往嘴里灌酒，直到灌完一整瓶之后，他才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照片。
何总助看后无比震惊，这些照片上都是黎小姐，穆总也在里面，两个人像在约会。
这其实是穆梓沉和黎星苒这几天的回忆，自从知道她和季寒川见面之后，穆梓沉便把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他和黎星苒像一对恋人似的约会。
这些照片是他安排人拍下来的，至于为什么，大概是想留下点证据吧，证明这几天她也曾属于自己。
穆梓沉看到第一张照片。
图片上黎星苒正在投币许愿，他在一旁淡笑着看她。
回忆涌到眼前来。
“许个愿望吗？”他笑着问。
黎星苒并不感兴趣，双手稳稳的揣兜里，完全不为所动：“幼稚。”
“不幼稚，说不定会实现。”
他这么说，黎星苒看了看他，又看看他掌心里的银币，终于还是接过那枚硬币合在手心里许愿，然后把银币抛向许愿池。
穆梓沉问：“你许什么愿望？”
“国家富强，世界和平。”
穆梓沉愣了愣，继而一阵低笑，黎星苒有点不明所以的瞪他：“笑什么？”
穆梓沉摇摇头：“会实现。”
他看到第二张照片，是他正在喂她吃东西。
“这个吃吗？”他把吃的送到她嘴边。
黎星苒皱着眉后退：“肉麻。”
“尝尝怎么样？”
“不尝。”
“尝尝吧。”
“穆梓沉！”
“就一次。”
他不依不饶，黎星苒有点不耐烦的咬一口。
第三张照片，他在为她戴项链。
“这个很漂亮，适合你。”
黎星苒并无欣喜：“不喜欢。”
“可我记得这是你喜欢的款式，你从前给我看过。”
“过去喜欢的只属于过去，人要往前看，我现在不喜欢了。”
他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于是放下手中的项链温和对她说：“你来选吧，随便什么都行。”
照片一张张翻过去，回忆一点一点涌上来。
第四张，第五张，第六，第七……不计其数。
最后是他们坐在洒满余晖的湖边背影。
“可以不回去吗？”他声音怅然，有依依不舍。
“不可以，人要往前走。”她冷漠从容，已经没有任何眷恋。
曾经他是那个只想往前走，而她想停留的人，现在他想停留，而她却让他往前走。
何总助就坐在旁边看穆梓沉盯着这些照片在看，他看到他把一张张照片妥帖的整理好，忍不住担忧道：“穆总……”
穆梓沉轻抚着照片上黎星苒的脸：“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活该？”
何总助不知道怎么说，其实对于黎星苒和穆梓沉两个人，他是一路看过来的，要他说，穆梓沉之前的确不是人，那样玩弄黎小姐的感情和心意，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有什么话直说。”
“是……”
“其实穆总，虽然您的确对不起黎小姐，但是只要认真的求她原谅，端正态度追求也不是不可能。”
穆梓沉满怀希冀的抬眸：“真的吗？”
何总助违心的点点头：“真的。”
真不真的，谁能说得清呢。
助理离开后，穆梓沉还在独自喝酒，他其实并不是喜欢酗酒的人，因此酒量并没有多好，几瓶下去就有些糊涂。
但那些照片始终被他抱在怀里，他感觉眼花缭乱，却还是努力想看清黎星苒的脸。
他不笨，所以当然知道她的目的。
她就是想玩弄他，就是在利用他想要与她亲近的心陪他制造一些甜蜜回忆，然后在他深陷其中的时候突然将他推至深渊，从此后他每每回忆起这几天都会觉得剜心之痛。
她想要告诉他，她可以赐他沉沦，也能令他清醒。
她是那么从容，又是那么吝啬，是那么迷人，也是那么危险。
这几天确实让穆梓沉产生一种错觉，总觉得自己已经和她在一起，甚至偷偷幻想他们已经结婚，这是在度蜜月，他的妻子是一个喜欢发点小脾气的姑娘，但没关系，他可以无限的宽容娇惯着。
她为他编织这场梦，又亲自撕碎。
狠心又绝情。
**
黎星苒刚回阳城，故从安和任韬以及侦探社的社员便扎堆出现。
季寒川自然是不愿意让黎星苒被故从安以及任韬接近，便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当夜侦探社在黎星苒家楼顶露天烧烤为她接风洗尘，故从安和任韬竟然也闻讯赶来。
穆梓沉过来的时候黎星苒家楼顶正热闹，她如众星捧月被围绕在中间。
不知不觉间她身边已经有这么多人爱护她，而他身边好像什么都有，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穆梓沉之所以会过来是因为黎星苒白天发了条微博，他知道她今日要与朋友聚会，因此还带来些食物和好酒。
他心里没底，也知道她不会欢迎自己，可还是鬼使神差的买了大堆东西带来。
现在步伐停在距离她家附近，他再没有勇气靠近。
穆梓沉忽然觉得，就这样远远看她一眼也足够。
黎星苒和朋友们在楼顶烤肉，并不知道穆梓沉就在附近看着自己，其他人也不会想到。
故从安对她和穆梓沉一起出国意见很大，几杯啤酒下肚有些醉，口无遮拦问黎星苒：“我问你，你是不是心里还惦记穆梓沉？”
穆梓沉本是在点烟，听到这话手抖了一下，打火机里的火苗灼到自己。
明明不该有期待，可他还是禁不住放轻呼吸仔细听。
谁都没有料到，就连正在不悦的季寒川也没有想到黎星苒会突然亲自己脸颊。
小姑娘甜甜对众人笑着说：“正式和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他可小气了，又爱吃醋，所以你们说话注意点。”
故从安和任韬面色都是一变，侦探社的社员又乐又惊，大家都缠着黎星苒问具体的细节，根本没有人发觉穆梓沉的存在，也根本没人在意他此刻心痛得多厉害。
他怔怔看着黎星苒带笑的侧脸，想起她曾经对别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跟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喜欢的人，穆梓沉。”
然而今天物是人非，她心里的人已经不再是他。
穆梓沉匆匆离去，不敢再看，不敢再听，唯恐她哪句话会再次刺到自己……
让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