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了下来。他死了,就没人保她了。
至于她恨他,也好,恨的力量磅礴,足够支撑她挣扎着活下去。
他根本无法舍弃她,年少情谊,最是刻骨。
家族,长公主,他都想保。
他得有能力保。
从根基不稳到权倾朝野,每一步都艰难,群狼环伺,秃鹫盘踞,稍有不慎,输了,最后一点腐肉,也会被吃得干干净净的。
什么都想要,自然就要难些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总是要有所牺牲的。
他不能在人前护她,也不能让她发现他还护着她。
还没到那个时候。
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保护她、爱她的时候。
他还需要,再往上一步。
等到那一天,彻底没有掣肘的那一天。
或许,十六岁以前的沈嘉懿,还会回来呢?
他只能在黑暗中同她拥抱,接吻。
一晌又一晌地贪欢。
只有那些时候,虚幻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的血还滚烫,还活着,热烈地活着。
长公主的长明宫,像荒山野岭凭空开凿的孤殿,瑰丽妖冶。
门前一瀑荼蘼,寂寥寥地遮天蔽日,花繁香浓。
荼蘼下摆着一张小几,一碟糕点,一壶茶,两个杯,她就在那等他,手执一把暗金轻罗小扇,懒懒散散地扑着眼前的流萤。
四处乱窜的流萤,明明灭灭,忽明忽亮,她的脸,也一会亮,一会暗。
她见到他来了,惯常地,挂起那副标准的笑容,招呼他过去,离近了,她身上冷冽的香就萦绕在鼻尖。「首辅大人,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什么时候,她叫他他不来?还真没有,来总是会来的,只是偶尔会迟到。
她和他挨着坐下,她殷勤、乖顺地斟茶,捡起一块糕点,递到他唇边。
他咬了一口,唇碰到她的指尖,她的指尖也是甜的。
她坐在一边,也慢条斯理地吃起了糕点,一块接着一块吃,停不下口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爱上吃甜食了?」
他是知道的,她很多年都不吃甜食了,怎么会突然吃上了。
长公主舔了舔指尖上的残屑,歪着头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轻轻一笑,「不过是偶然吃了一块,好像,有点上瘾了。」
他的心上忽然漏了一拍,偶然吃了一块,谁给的?
他把她拉过去,抱在膝上,拿指腹去抚她的唇,沉声道:「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
她搂住他的颈项,低声笑起来:「首辅大人,你这样子,我以为你在吃醋。」
他神色黯了黯,低下头去吻她唇角的糖屑,她连忙伸手推他,仍笑着:「急什么,等我喝过药。」
宫人端上来一碗乌漆漆的药,一股刺鼻难闻的味。
他皱着眉问:「怎么了,喝什么药?」
她盈盈一笑,「这你都不知道?「
她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才慢慢笑道:「哦,也对,贵夫人可不需要喝这个,这是避孕的汤药。」
他的心,一下子坠下去,「避孕?」
她又捡了一块甜食吃起来,一边囫囵吃着,一边漫不经心解释道:「唔,我算是天底下最贴心的情人了,怕万一出了个私生子,首辅大人还要费劲把他掐死。咦,你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赏我点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