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我们一定要白头到老
杨絮和姜颂以及闵绍礼一起看向沈从临。
沈从临站在那, 哭红的双眼在阳光的直射下眯着,眼角似乎还有没擦干净的泪水,他的视线看着闵绍礼。
闵绍礼也在看着他, 他知道这是沈从临心口上的一道伤疤, 而且非常不愿意提起的那种,现在沈从临主动揭开这道疤, 他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从临,那件事……你就让我来说吧。”闵绍礼开了口。
“不用。”沈从临把视线从闵绍礼身上移开,他点燃了一根烟,就势坐在了树下,夏风吹乱他本就乱的头发, 那张糙汉子的脸露出从未见过的表情。
沈从临的父母都是高中老师,他的父亲还是高中学校的校长,而和闵绍礼两人是高中同学, 后一起下乡插队。
两人是在枣花村确定恋爱关系的, 两个男人谈情说爱总归是顾虑太多,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两人没有公开, 他们约会的地点是在村后那个树林里,这对沈从临来说, 每天繁重农活后最幸福的期盼,紧紧是和闵绍礼坐在一块说会话就能让他扫去一天的疲惫。
来枣花村第二年,沈从临的父亲就出了事,被抓审查,后因言论、贪污腐败问题被批判入狱, 而他的母亲也成了造//反//派,为了保沈从临, 他的父母双双写了断绝信与他划清界限。
面对家庭上的重大变故,二十出头的沈从临受到了沉重打击,在这样的情况下,闵绍礼是他活着最大的鼓励和陪伴,可这时候闵绍礼却被推荐去读大学,而这个大学名额本来是沈从临的,因为父母的原因,临时改成了闵绍礼。
而闵绍礼就那么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上大学的机会,沈从临记得那天晚上,他在树林里等了闵绍礼一夜,等来的却是闵绍礼坐火车走了的消息。
从那时候起,他们俩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也从那时候开始,沈从临变了,从一个热情阳光开朗爱笑优秀的人变成一个冷漠甚至有点无情的人,从前他不抽烟不喝酒,后来他每天都抽烟喝酒以此来麻痹自己,一次醉酒,在县城跟几个流氓打架,把一人揍成重伤,被抓入狱,是支书和革委会主席把他保了出来,出来后,沈从临偷偷去下//放的农场看望母亲,回来被人揭发被关押起来,因他不服软,还为自己的父母亲鸣不平,在看管处沈从临吃了不少苦头,后来沈从临就上了山。
这一上山就是十多年,没人知道这么些年沈从临是怎么度过的,但从他的脸上可以看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
留下痕迹的不只有岁月,还有亲人的相继离世以及爱人的抛弃,沈从临现在完全是一个无比糙甚至粗鄙的庄稼汉模样,多年的山上寒冷生活让他患上了哮喘的毛病,一到冬天咳嗽到都要把肺咳出来,吃口猪肉都有可能把自己憋死过去,他还患有关节炎,有一只眼睛被狼抓伤,已经看不清了,这么些年,他时刻被疾病、孤独以及思念折磨。
沈从临无法原谅闵绍礼,不是因为抢走了原本他的大学名额,而是闵绍礼居然那么怕他知道去读大学的事,明明约定好见面,却让他苦苦等一个晚上,在他最需要他的日子,闵绍礼那么绝情,只要一想到跟这个人恩爱的日子就觉得像是一场笑话。
“闵绍礼,你轻看我沈从临了。”沈从临看着闵绍礼说:“如果那天晚上你来见我,告诉我你被推荐读大学,我只会替你高兴,为你鼓掌,并开心的送你去车站。”
“我知道,我所遭遇的这一切,你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可那时候你……”在我心里却占据很大一部分,但后头的话沈从临没说,已经没必要说了。
“我还知道,我父母以及我的冤屈是你帮忙洗刷的,我该说什么,你该要我怎么谢你……”
“从临,我从没想过要你谢我。”闵绍礼出声,他愧疚、他自责、他后悔,他更心疼眼前这个有些苍老的男人,“我知道时间不能倒流,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如今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个……”
沈从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那么沉默的听着。
闵绍礼又说:“从临,这么些年,你受苦了。”他声音里带了哽咽,“现在你自由了,跟我一块下山,我们住在一起,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沈从临沉默着,风吹过他的容颜,他的眼中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但发红的眼眶是他强忍着的泪水。
或许,沈从临哭的不是闵绍礼的种种,也不是他父母的种种,而是自己,仅仅只是自己。
毕竟,人活在世上,欢喜的、快乐的、悲伤的、愁苦的,种种情绪,种种感悟,种种经历,都只有自己确确实实的感受着承受着,没人可以代替。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沈从临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他要过得这么辛苦,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一切的不公不义以及背叛,但有时候又会自暴自弃麻木的想,这一切都是命啊。
如今,他没了父母,没了家,没了青春,命运却再次跟他开了个玩笑,他们一家被洗脱冤屈了,他自由了,可以下山了。
但是,谁来告诉他,他下山去哪,他下山做什么。
沈从临从兜里掏出眼叼嘴里,点火的时候他的手是抖着的,他抽着烟,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喉咙处哽噎着,还有微微颤抖着的手指以及那双更迷茫暗淡的眼睛。
那天,沈从临说完,再抽了两根烟后,他把那张证明烧了。
闵绍礼惊愕,他想冲上去抢的,但却不知为什么,双脚却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
他看着沈从临的眼睛,知道,从前那个意气风发有梦想有追求的青年人再也找不回了,而他跟沈从临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而杨絮和姜颂在听完沈从临的故事,久久说不出话来,当看到沈从临烧掉那张证明,两人也都错愕又心疼。
这世上,有些人活着就让人心酸难受。
杨絮失眠了,他坐在窗边吹着风抽烟,姜颂坐在旁边陪着他,两人相继无言许久。
等一包烟快抽没,姜颂才说:“别抽了。”又说:“该睡了。”他伸手去揽杨絮。
杨絮掐灭手上的烟,靠在姜颂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闷闷地说:“姜颂,以后你要是想离开我,记得跟我说一声。”
话音落地,腰就给姜颂捏了一下,姜颂说:“这样的话,我不想听第二遍。”
他脸上的表情严肃认真,他告诉杨絮,人的誓言都不可信,再相爱的两个人也有吵架生气甚至日子久了某个时刻恨不得打对方一顿的冲动,但是爱情是两个人一起努力,才能走得更远更幸福。
杨絮从他怀里出来,笑,“不愧是写情歌的,这么会说话。”
姜颂也笑了,抬手轻轻抚摸杨絮的脸,温柔地说:“我们一定要白头到老。”
他说完不等杨絮说话,就贴//上了他的双//唇,杨絮没有闪躲,攀上他的脖子,与他炙热的拥//吻。
山下的知青们跟村民一块割麦子,天气预报说后天有大雨,所以这两天,大家伙连睡觉的时间都用在抢收麦子上。
李修文他们开玩笑,说早知道上山不用遭这份罪,他们也上山看林子。
张明远问他们是不是真这么想,要是真的,他这就让杨絮他们下山来,说完他还不忘提醒一句,前几天杨絮他们遇见狼了。
“真的?”夏旺山凑上来,“那狼没把他们吃了啊?”
“你这人不会说话就别说,”张明远眉头一拧,“假的,你上山不?”
夏旺山摇头,“我还是比较喜欢割麦子。”
他去了一旁继续割麦子,张明远站到蒋成功跟前, “成功,下完雨咱去山上看看小水他们呗。”
蒋成功停下割麦子的动作,擦把汗,“成。”
邱建国听见了,也停下手上的活,凑过来,“我跟你们一块去。”他是惦记他那些鸡羊和兔子。
张明远现在心里头有点烦邱建国,他觉得这小子自私,如意算盘打的怪响,没考虑杨絮的处境。
“惦记你那些东西啊,你放心,”张明远说着压低声音,“你的鸡下一个蛋,小水都会给你留着,他不是那种贪人便宜的自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