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元潇!
他现在高高的城墙上,自外向内俯瞰墙内的一切。
城中的画面如此熟悉,巨大的血红色恶灵珠高悬,百姓的魂魄化为厉鬼。
他们扭曲着到处飞行,毫不留情地从活人的脑后穿入,再挤破眼珠子,自眼眶中抽出,发出欢愉的悚人嚎叫。
百姓到处躲避,口中慌乱地喊着“救命”,“不要”,“求求你”,“我们知道错了”。他们哭泣着下跪,不住地磕头,用身子去冲撞城门。
然而他们的悔恨和求饶无济于事,他们的眼泪和死亡没有博来同情,这一切都没有换来城墙顶上那人的怜悯和宽恕,他继续驱动高悬的恶灵珠,无情地夺走一个又一个生命。
好像是好心一般,接下来的画面便彻底暴露出这个人的面貌。
巫覆雪从未见过这样的元潇,他整个人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下,周身围绕着肃杀之气,眼底没有正常的情感,双眼浸润在可怖的仇恨中。
这么多人死在他手下,他唇间甚至逸出快意的轻笑声。
“饶了你们?谁来饶过我无辜的父母?”
尾音轻飘飘地落下之时,画面一转。
城门外,元潇冷眼望着高高的城墙。
巫覆雪也随他望向高处,城门上几个大字格外醒目:落川城。
当初看过的话本子不是骗人的。
传言江湖上有个神秘的魔头,他只出现过一次,便灭了落川满城,用的是传闻中的恶灵珠。
自此之后,那个魔头再没有出现过,江湖上到处都是他的传说,却无一人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麟州之行后,巫覆雪便一直以为这段故事不过是为恶灵珠杜撰的奇闻,没想到那个魔头竟然就是元潇。
他也终于明白元潇当初那一句“如果我是杀人的恶鬼呢”是什么意思。
“殿下,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巫覆雪喃喃道,“你一定不是自愿的,对不对?”
画面中的人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古井无波地望着砰砰作响的城门,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毫无感情的木偶。
城门外头绞着锁链,门内传来撞击声,求饶声和惨叫声。
撞门的动静越来越大,城门松动,锁链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最后一道锁链彻底崩坏之时,欢呼声冲破门缝清晰地传了出来。
“快,我们得救了。”
城门大开,仅存的一些百姓涌出来,等待他们的却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更深层的绝望,足以将这群好不容易逃脱出来的人再次压入地狱的绝望。
落川城外,数道法阵一层又一层铁桶一般围着,隔着法阵,两方遥遥相望。
一边是独自一人的元潇,他这时还是黑发黑眸,十几岁的少年模样,一边是绝望的落川百姓,一晃神的功夫,又有几个人死亡。
他们看到了他,认出了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元,你是元大夫的儿子元苦荆对不对,我是你李叔啊,快救救我们。”
“唉,你这孩子,三年前出去采药,怎么就一去不回呢,大家伙儿都以为你掉下了……”一个妇女在旁边道。
“李叔。”元潇垂下眼,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之后,他突然抬起头,嘴角划过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笑,“我记得你。”
那人见他笑了,拍着阵法立马道:“就是我就是我,快救救李叔。”
“李叔,你也知道我是他们的儿子,怎么会傻到让我救你呢?”
“小元,你这是什么意思?”自称李叔的人嘴唇都在打颤,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他仰起脖子教训道,“若是你父母在天有灵,知道你今日见死不救,他们……”
“他们会很高兴。”元潇说着,拉起宽大的斗篷帽,一张脸躲藏在阴暗处,问道,“各位叔叔婶婶,认出我是谁了么?”
将这场灾祸带到落川城的人,这几日以来都站在墙头看着他们的人,竟然就是,就是……
他们真的是太傻了,看到这张酷似元大夫的脸,就下意识地信任了他。
“你这个畜牲!落川是你长大的地方,你生在这里养在这里,竟然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的究竟是谁?”元潇轻嘲道,“我爹是怎么死的,我娘是怎么没的,众位最清楚,不是么?”
“是我们的错,我求求你了,放过我们吧,元大夫是无辜的,我们也是被人误导了。”
“小元,我们醒悟过来后,一直在忏悔,我们以后也会一直恕罪,求求你,放了我们吧,就算不饶过我们,也请放过这些孩子,他们是无辜的。”
“我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元潇转身而去,烈烈东风吹着他的斗篷,发出簌簌声响。
身后求饶声,叫骂声都被淹没在这风声里,像是一场虚妄的幻觉。
“有不有趣?我就说了你一定会感兴趣的。”水幕落下,降辞的声音将他拉入现实。
巫覆雪从震惊中晃过神来,他说道:“你给我看这些,就不会让立马将这段往事公之于众。”
“你只不过想用它来威胁我!”
“巫覆雪,你比我那个师弟可爱多了,够直白,我很喜欢。”
降辞缓缓道:“我确实不忍心让别人窥见小师弟的滔天罪孽,但这要看你如何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