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与皇宫之间距离不算太远,待他入宫之后恰好已过文武百官散朝之时,宫内秩序井然。
祁子臻身无实职,按例入宫一段路后便下轿,步行至皇上召见他的御书房。
太监继续在他面前引路,石琴就由专门的侍从帮忙搬运。
祁子臻始终气定神闲,借着沉静敛去几分病色。
所幸下轿之处与去往御书房的路相距不远,在他感到疲倦之前抵达了目的地。
等候太监通报完毕,祁子臻才一步一步缓慢走进御书房。
御书房内地龙旺盛,刚一踏入便是扑面而来的暖意。
候在一侧的宫女上前替祁子臻暂拿狐裘,借着这个空挡他略微扫视了一眼。
弘初帝毫不意外地坐在中间书案之后,书案的一左一右两侧分别是观王和他那位丞相爹。只是在弘初帝的身后,意外地还站了一袭杏黄太子服的宋尧旭。
“草民见过陛下、太子殿下、观王爷。”
祁子臻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规矩行礼,言行举止与之前别无二致,却带上了真正的恭敬归顺,比之前更像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初次见面。
也更有高低贵贱的距离感。
弘初帝心情正好,随意地说:“免礼平身。”
“谢陛下。”祁子臻谢恩起身,双手自然垂落在两侧,指尖微蜷缩在袖口之中,挺直腰板低垂眼睫,姿态乖顺而不卑微,恭敬的同时不削减意气少年该有的风华傲骨。
弘初帝似乎对他的举止感到十分满意,笑呵呵地对丞相说:“不错,是个才貌双全的孩子,祁爱卿可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丞相慌忙回应:“陛下谬赞,犬子深居简出才疏学浅,当不得陛下一言。”
祁子臻发烧未好,听着弘初帝和丞相爹的交谈不作任何反应,趁此空隙悄悄握紧指尖企图驱散些许的晕沉感。
为分散注意力,他将视线重新放在前边那群大人物身上,不经意间恰好对上宋尧旭担忧的神色。
祁子臻不知宋尧旭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也不觉得这位废物太子能影响什么结果,很快又将视线偏移,看向一旁的观王。
观王在外端的都是一副宽厚仁爱,忠心耿耿协助管理朝政的姿态,见祁子臻看过去时还对他颔首微笑,像是在安抚孩子的长辈,看起来亲切和善极了。
祁子臻礼节上颔首回应,神情始终淡漠。
那头的弘初帝和丞相客套得差不多了,才终于想起今日正事,转而对祁子臻说:“听闻祁大公子琴意高超,不知今日可否让朕开开眼界啊?”
“承蒙陛下抬爱。”祁子臻应声一句,又没了下文。
按照礼仪,此时他应接上一句“献丑”后开始演奏,可是却在开口时犹豫了。
御书房不比他那简陋小屋,暖气充足得很,这种时候带伤敲奏石琴会很痛的。
但是……
祁子臻掀起眼皮看了眼弘初帝兴致勃勃的模样,最终轻吐一口气,准备开口应下。
就在这时,原本站在弘初帝身后的宋尧旭上前一步,面带歉意的浅笑。
“父皇可否稍等片刻,听儿臣一言?”
第8章
“哦?”弘初帝眉梢轻挑,“旭儿有何话想说?”
祁子善也在宋尧旭开口后下意识看过去,然而这一次宋尧旭却回避了他的视线,一路走到他身侧,与他一起面对着弘初帝。
“回禀父皇,其实儿臣早在几日前便偶然听到过子臻的琴音,有幸与子臻结识。”
宋尧旭与祁子臻站得很近,祁子臻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的兰花香。
很浅,但飘飘然萦绕在身侧,不容忽视。温柔随和,又如君子般浅淡有礼,在竞相争艳的春日里傲然直立,不争不抢,本分地做好自己,是和宋尧旭本人很相像的味道。
祁子臻正晕得难受,闻到这清浅的味道后稍稍恢复些精神,安静站在原地,听宋尧旭继续往下说。
“两月后是父皇寿辰,儿臣便打算请子臻专为父皇演奏一曲以作献礼,近日正想找个由头邀子臻入东宫与儿臣共同筹备呢。”
说到这,宋尧旭往观王的方向看去,笑吟吟地继续:“不曾想,还是慢了皇叔半步。”
观王闻言,回以一笑:“太子殿下有心。臣也没想到殿下与祁大公子相识,看来今日之事是臣唐突了。”
宋尧旭向观王颔首致意后,又重新对弘初帝说:“父皇,不知儿臣可否斗胆替子臻回绝此次演奏?不然,儿臣前些日子与子臻商讨的献礼可就都不能作数了。”
说话间宋尧旭面容中带上几分失落,似乎是为那“献礼”之事抱有十足的期待与热情,叫人于心不忍。
弘初帝本就对他所坐的皇位不上心,面对宋尧旭时更多还是以普通父亲的姿态,听他这么说以后不强求,摆摆手回应:“那便依旭儿之意。不过听你们这么一说,朕可是对祁大公子到时的表现抱有很高的期望啊。”
注意到弘初帝把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祁子臻表现依旧平静,拱手回应:“承蒙陛下、太子殿下与观王抬爱,草民定会与太子殿下为陛下寿宴献礼尽心筹备。”
“多谢父皇。”一旁的宋尧旭弯起眉眼,笑意清浅,“儿臣还想与子臻商讨入宫以便交流筹备之事,那么便先行告退了。”
“行,你们小辈之间啊自己聊去吧。”弘初帝笑着应声,言下之意也算是默许祁子臻入宫。
祁子臻随之告退,重新披上自己的狐裘之后,跟在宋尧旭身后一起走出御书房。
刺骨寒意席卷而来,顷刻间吞没了在御书房中的燥热。祁子臻一时间没适应过来,下台阶时险些脚软摔倒。
“小心。”特地落后一步等他的宋尧旭连忙伸手拉住他,却在触及他手腕温度时眉头一皱。
祁子臻晕晕乎乎的没察觉出身旁人不对劲,在站稳后想挣脱时却被宋尧旭就着拉手婉的姿势一路带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