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的还是熟悉的稻香,老牛依旧卧在柳树旁小憩。
落地后,常山察觉自己袖中的柳枝化作一缕流光回到了那棵柳树之中。随后身着素衣的柳娘子出现在了柳树下。
“恩公,我身上的阴邪之气不干净,怕影响到他们……奴家在外面遥遥看着就好了。”
“这是你自己的家。我这么阴的都进得,柳娘子有何进不得?”顾行云朝她招了招手,道:“放心啦,有我们在呢。”
柳霏霏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怔在了原地,双手不禁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裙,仿佛从未奢望过可以有机会同家人重逢一般。
纵然顾行云在带她离开之时已经给予了承诺,但时候不巧,她并未来得及学些什么鬼修的功法便匆忙回了家……
“柳娘子,请吧。”顾行云道。
柳霏霏满怀感激,如此一番竟已是热泪盈眶。她缓缓抬手,敲了敲门。
“来了!是仙长吗?”男孩应道。
一串脚步声急促地由远及近,柴扉被“唰”地打开了。
“欸,慢点跑。”柳娘子张开怀抱,轻轻拢住了门内冲出来的孩子。
大柱子站稳身形,有点疑惑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
“你是……谁?”
农家孩子多半很小就帮家里做活了,故而生得黑瘦。眉宇间尚且留了几分稚气。
他眨了眨眼,只觉得这位一身素衣的娘子看上去十分亲切,但是她的怀抱却有点凉,不知是不是身体不好。
柳娘子无奈地笑了笑,松开了手。
是了,她的孩子并不认得她。
顾行云从旁边探出了头:“不领我们进屋吗?”
男孩见了顾行云与李浥尘他们,露出惊喜的神色:“仙长!快请进!”他知道是自己的父亲有救了,将众人引入屋内后,又不经意地打量起了那位素衣娘子,收获了对方一个谓之温暖的微笑。
这位娘子明明看上去那样清冷,为什么却可以笑得这般温暖呢?
大柱子想,如果自己有娘亲的话,她应该也会这样对自己笑。
常山在一旁默默凝望着这对早已阴阳相隔的母子,心中感慨万千。
顾行云同李浥尘对视一眼,暗自喟叹着人世无常。
这天下有太多的意难平,有有几人得以如你我一般幸运?
“开始吧。”李浥尘道。
他将锢灵囊打开,那散发着淡黄色光芒的地魂飘飘悠悠地浮出,在妻儿周围绕了一圈,又缓缓落回自己的身体中。
“回去了!哈哈,我爹能醒来了?”大柱子拍着手兴奋道。
李浥尘却微微皱了眉。
顾行云见他表情,传音问道:“怎么了?”
李浥尘回答:“地魂虽然归位了,却没有与魂魄的其他部分契合在一起。”
“会怎么样?”
“魂魄不稳,就算是身体恢复了,记忆也会衰退。甚至日常生活中也有随时失去意识的可能。”
“那……有什么让他魂魄彻底恢复的方法吗?”顾行云问。
“若将我的截魂之术逆行,反道行之使它加固魂魄,兴许可以。”
“不准。逆行一个尚未完全掌控的法术,这太危险了!更何况你的道心……”顾行云暗暗握住了李浥尘的手。
“那你不救他了?”李浥尘道。
“你教我。”顾行云道:“教我截魂之术,我来做。”
“你?学法术?”李浥尘居然笑了,回握了一下顾行云的掌心。
“有何不可?以前我只是不想学……若是我真的要学,那一定可以学会。”顾行云信誓旦旦,对未知的事物充满了信心。
李浥尘自然相信师弟的能力,不管他能不能学会,立刻将心法口诀全部倾囊而授。
李浥尘默默教着,顾行云静静听着。
但是旁人听不见他俩的心声,见他们杵在原地动也不动,只当是等待病人醒来。
常山作为一个合格的医修,手脚实在是没法闲着。他在一旁把住田汉卿的脉搏,输送起了缓和经脉的治疗灵力。
没过多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有些迷茫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见到好些不认识的人。直到他注意到了自己儿子身旁婷婷立着的那个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白衣身影。
“夫人….?”他以为自己看见了幻影,两行清泪划过略显苍白的脸颊:“我是死了吗?柳娘,你来接我了?”
“夫君。”柳霏霏也再难抑心中思念,上前扑进了丈夫的怀里,发现居然可以触摸到!
“柳娘,你怎么这么冰……”田汉卿忽然意识到妻子早就离世了,所以现在见到的妻子不会是活人……但这又如何呢?他伸手将柳娘子抱得更紧了。
柳霏霏哽咽着摇了摇头,回应丈夫的呼唤:“你没有死,你和孩子要好好活着。”
幸非对面不识君。
大柱子在一旁愣愣地看着眼前与父亲相拥的娘子,开口道:“娘?你是我娘吗?”
柳霏霏被这么一叫,朱唇翕张,满是泪水的脸上又露出惊喜的神色。
“对,这是你娘!”田汉卿激动地将孩子拉了过来,一家三口终于团聚在了一起。
“孩子……”
“娘,这么些年你都去哪儿了?他们都说你死了……说我生来就没有娘。”
“娘一直在。只是娘生了病,别人看不见我,我却看得见你们。你牵着老牛下地干活,在泥水里打滚,在树荫下偷懒……娘都看得见。”柳霏霏抚了抚孩子的头,笑道。
“啊……?”男孩瘪了瘪嘴:“大柱子以后一定不偷懒,娘不要躲起来……”
闻言,柳霏霏却一顿,随即转向了田汉卿,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这么些年,你都不给孩子取个大名吗?”
田汉卿一听,憨憨地挠了挠头:“贱名好养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