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双手举过头顶。在脑门随时随地都可能钻上一个致命小孔的心理恐惧中,他微微抬起下巴。
脖子划过一滴冷汗。
喉结动了动。
“太子爷。”
“嗯?”
骑在身上的人歪了歪脑袋。
“您来19区微服私访,应该不是为了给裘会长送两具尸体当见面礼的吧。”
裘世焕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手里的螺丝刀纹丝不动。
笑容渐渐加深。
“见面礼?听上去还不错。如果可以的话,我倒很想试试看呢。”
“我可没招惹您啊。”江彧浑身一颤,止不住干笑几声,“要是真想选礼物,您大可去商场挑点实用的,不是更尽孝道?挑我这种有点儿年纪的男人,嘶——委实不像什么好主意。”
裘世焕咬着嘴唇笑了,他没有理会江彧的狡辩。
“大叔,为什么害怕我?我没有对大叔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太子爷,你位高权重,说一不二。可兔子也怕老虎啊。所以,我怕您,天经地义。”
“别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应付我,大叔。”裘世焕大腿猛地用劲,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腰身。他们几乎是贴着彼此的耳朵说话的,“你是不愿意说真话,还是以为我很好骗?”
哪儿敢啊。
江彧用眼神简单示意。
“太子爷,您看到自己手上拿着什么了吗?”
“啊,这个啊。”裘世焕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眼睑微微收缩,“我不会捅进去的。不过这东西可不长眼睛。大叔你可得乖乖的,别动哦。”具有煽惑力的嘴唇快要碰到江彧的耳廓,“——嗯,呼吸,心跳,瞳孔大小……你还是在害怕我,为什么?”
江彧深吸了一口气。
他非常,非常不想回答对方的问题。
“太子爷,您知道在我看来,您干了什么吗?”
“说吧。”
“您杀了个人,一个女人。而我是唯一的目击者,您的两位保镖又来追杀我。我没法报警,因为没人会站在我这边。现在,您用螺丝刀对准我的脑袋。只要失手一下,管他是蓄意还是无意,我都得去见江家的列祖列宗了。太子爷,命就一条,想买也买不着。我很难不害怕。”
裘世焕和善地看着他。
“大叔担心我会杀掉你吗?”
“担心。”江彧咽了口唾沫,“太子爷,我没亲没故,还欠着这个月的房租水电。我要是死了,房东肯定
第一时间变卖家当,拿去抵我的房租。估计也没人给我报案,就是一无头尸体。你说,死了都没人收尸,连个荒郊野岭的坟头都买不起,多窝囊啊。”
“大叔,真过分。”裘世焕眸光盈盈,活像受了什么委屈,“你我无冤无仇,我才不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你又为什么杀那个女人?”
“女人?”裘世焕皱起眼角,疑惑道,“大叔说的是哪个女人?”
果然不是
第一次作案吗?
“你今天从车上丢下来的那个。”
“啊——她啊。”太子爷思索片刻,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TP杰西,这个女人有印象吗?”
TP杰西,著名八卦杂志红鼻子早些年的常客。
江彧以前在垃圾桶捡到过,说TP杰西早期是靠着一张大尺度照出道的。
后来,她勾搭上不知名金主,就辗转数地帮人家录专辑。
人没红起来,绯闻倒是铺天盖地。
“有印象。一个歌手,名声……倒不太好。”
“对。看来,大叔的脑袋还没彻底锈掉嘛。”
江彧无视了他明目张胆的挖苦。
因为一想到被杀的女人,他就有些不敢置信。
“那人是TP杰西?我听说她五年前因为吸毒被抓了。她应该还在联邦中央监狱服刑。”
“别把19区想简单了。这是哪儿,犯罪天堂,枯草丛生的伊甸园——发了霉的烂桃子。19区是个多好的去处。人人向往,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杀了人,犯了法,只要看到一点蝇头小利,司法部门就会变着法保住你的隐私,你的自由,甚至不惜买通证人,编造证据。”
裘世焕的手指伸过去,按了按江彧的眼眶骨。
他没能躲开。
但裘世焕也没伤害他。
只是,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像在引诱他堕落。
“大叔,你说。犯了罪,不用偿命,多划算的买卖啊。”
“你在说谁?”
“什么?”
江彧盯着他微微颤动的瞳孔。
说这些话的时候,江彧看的出来。
太子爷,其实并不高兴。
裘世焕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谁都一样,大叔。不管你痛恨什么人,19区就是一颗蛀掉的牙齿,你不能指望它康复,即使你想要共存。它依旧会慢慢腐蚀你的神经,直到你不得不将之拔除。”
“你恨她?TP杰西……对你做什么了?”
裘世焕并不急着回答问题。
“她从监狱把自己保释出来以后,还想着往上爬。可惜,那些容易成瘾的玩意早就把她的嗓子折腾坏了。啊,她野心不死,依然想要另谋他路。我老爸就是一个很好的跳板,如果她再聪明点就好了……”
江彧深吸了一口气。
这可是裘家的家事,他要是真听了,能活着走出这扇门?
“——她是我未来的继母,或者说,老爸的某个情人?大叔喜欢哪种说法?”
“随你高兴……”
“只不过,她不太安分,也不肯安于现状。在确信老爸对她没什么兴趣后,她就渐渐将目标放在了我身上。你能想到,当她浓妆艳抹,吊带,渔网袜,里面什么都没穿,借口顺路去公司,死皮赖脸上了我的车。”
裘世焕皱着眉头回忆着,这或许是江彧
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负面的情绪。
“她有一句没一句和我搭着话,却在驶进小路后抚摸我的大腿。她问我‘感觉怎么样’,又试图亲吻我的脸颊。”
“然后你就杀了她?”
裘世焕耸了耸肩,很高兴地接下话茬。
“是的,我划开了她的喉咙。”
“为什么。”江彧看着他,“你不担心自己父亲生气?”
“老爸连她的名字都记不住呢,犯不着为她大动干戈。”裘世焕心情愉悦地笑了起来,“如果大叔硬要问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因为那一刻,我觉得她,好可怜啊。”
***
不能妄下定论。
裘世焕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
没有必要,他们没有必要去相互理解。
既然不想杀他,又为什么要和他就这种无意义的事上纠缠?
想不明白。
用完最后一枚游戏币,沿着回去的路往出租屋方向走的时候,江彧一回头,还是能看到两个保镖远远地跟着。
这条街很脏很脏,路灯都是破的,墙上黑广告都快贴的没地方了。
什么寻狗启示寻人启事里,还有人剪了几张报道。清一色说的都是一个性侵幼女的财政委员,被顶头上司保释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他又瞄了一眼旁边抱着兔娃娃的太子爷,俯下身,一脸亲善地问道。
“太子爷,您这是要跟我去哪里啊?”
“我要回家。”
“哦,回家啊。怎么不开车?”
“我要住的地方就在附近。”
江彧这会儿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那您……之前开的车,怎么办?”
“不用担心。父亲会叫人提回去的。”
江彧更摸不着头脑了。
“太子爷,我问一声啊。”
裘世焕没看他。
“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