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彧假装镇定地端着锅过来了。
锅里的东西热气腾腾的，汤色鲜亮，浮着香菇薄片。
这件事发生在裘世焕神秘失踪的两星期里。
他很难不把两者联系到一块。
“行了，太子爷，完工了。”他放下碗筷，对地毯上的裘世焕说，“我经验不足，您多多海涵啊。”
裘世焕踢掉脚上的拖鞋，跑过来闻了一下。
“好香——”
一人一碗米饭，就着泡菜汤下肚。
裘世焕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半天才夹了一筷子金针菇。
膝盖分开，又相撞在一块。江彧注意到的时候，裘世焕就已经抖着腿，心思直往别处飘了。
最开始说想吃泡菜汤的人，结果真吃起来还没自己勤快。
不过江彧倒也无所谓，太子爷跟他毕竟不是一个阶级出身，不习惯也很正常。
电视里还在播放近期的失踪者名单，就在名单滚动到TP杰西的时候——
江彧出声了。
“太子爷，把电视关了吧。”
裘世焕抓着遥控板，一脸不舍。
“嗯？为什么？”
“天天听这种抓不到凶手、还找不着人的新闻，到时候晚上睡不着。”
“啊啊——我还以为大叔会很想知道呢。”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甘心。
“知道什么？”
江彧抬起眼睛看他。
“那人啊，那个叫……我想想，叫——什么生的委员。”
“乔迎生。”
“对对，那个叫乔迎生的。”裘世焕咬着筷子笑了，“那个人，大叔不是也见过吗？”
“是之前撞到你的人。”江彧故作镇定地夹了一片泡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脖子里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尸体上穿着和那天一样的衣服。”
“所以呢？大叔怀疑是我吗？”
裘世焕舀了几勺汤，吹开上面的热气。
“太子爷，你消失了两个星期。而警察说乔迎生是上周末失踪的，哎呀。”江彧叹了口气，翘起了二郎腿，眼睛瞟到了窗外去。筷子轻轻点着碗边，他摇摇头，说，“我没说怀疑您啊，太子爷。就是……您要是真说我怀疑，也得有证据吧？”
“你就是证据。”裘世焕看着他，低笑起来，“我们就这个话题对视时，你的呼吸加快，瞳孔扩大，心跳开始加速。你的眼睛回避着直接的问题，却更喜欢重复我的提问。”
“和您在一起我很紧张。”江彧朝他笑了笑，“好像没有任何秘密。”
“大叔不喜欢这样吗？”
“太子爷，您不妨直接说，我该问您什么问题比较好。”江彧十指交叉垫着下巴，说，“我也怕说错话啊。您看TP杰西，乔迎生，哪个不是我的前车之鉴？”
裘世焕扬起眉毛。
他似乎没法挑出江彧的毛病。
“大叔，就算你默认乔迎生是我杀的。可他这个人，难道不该死吗？”
筷子捞起一片白菜叶，汤汁顺着筷子往下流。
“太子爷，我可以假设吗？”
“请便。”
“您打小生活在23区，我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都是些高级知识分子，不是学府就是科研院，人口少，没什么大的竞争压力。教育水平，生活质量，连接触的人都跟我们这儿太不同了。所以，您犯不着为杀一个人找理由，我都习惯了。只要被杀的不是我，没什么好在乎的。”
“玫瑰也会长虫。美好和丑陋也总是共生共存，无论是19区还是23区，在腐烂这点上，没有什么区别。”裘世焕将一片生姜挑了出来，丢进垃圾桶里。他正视着江彧的眼睛，很快转移了话题，“况且，大叔。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可不是生来就在23区的。”
***
江彧把他的烦恼带到了D-2171工厂，带到了《睡狮》前。
关于裘世焕最后留给他的一句话，他有些头痛。
太子爷不是在23区出生的？
怪了。
他查过了，连网上词条都显示，裘世焕的出生地在23区。
为什么太子爷要这么说？
一个戴着墨镜，棕色短卷发的中年男人搭上了江彧的肩膀，看着他一笔都没下去，啧了好几声。
男人叫博朗，在海关那儿有人。通常拖他办的越洋业务，只要钱给到位了，总能完成。他么，算是江彧在厂子里数一数二能说得上话的人。
“Mr.江，发生什么了？怎么心不在焉？”
“有点私事。”江彧叹了口气，苦恼地捏了捏鼻粱，“我很抱歉，今天没在状态。”
博朗故作恍然的“哦”了一声，瞧了眼手表。
“你可得快点啊，再过三个小时，鸸鹋就得检查你的工作成果了。”
“催我没用。我没办法把死描摹得惟妙惟肖，模仿得好像真实发生过一样。客户不会喜欢拙劣的模仿。”
江彧脑子里不是《睡狮》，不是像睡着了一样死去的女人，没有老鼠，没有葡萄酒，也没有血迹。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裘世焕。
正是模样精致的，心肠却无比歹毒的裘世焕。
博朗看了眼他脑袋上的纱布，又瞧了瞧左手食指上的卡通贴纸。
他拉过一张凳子，坐到江彧面前。
“Mr.江，你不想说说吗？”
“我没什么想说的。”
“你浑身是伤，这还不成问题？让我想想，你为了什么人打架了？……这不可能，你可没有那种人缘。还是说，休息天跑去约女人了？”
江彧白了他一眼。
“带孩子呢，哪儿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