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当江彧专注于墙上某一块色斑时,他难免会联想到散在裘世焕身上的光线。
它们混着架子鼓和电子烟,像蛇或电线一样环缠水管一路攀援。在贴身衣物彻底除净后,它们仿佛某种变化的染膏,在对方的喉咙上,一副状似利维坦的纹身间添入了色彩。
在纯净无杂的月照中,在摇曳的人影与激越的鼓点里,那具带有侵略性,犹如狼一般强悍的身躯展露无疑。
模特的眼睛,蓝色的眼珠——不同光照影响下,时而热忱,时而遥远得仿佛要脱离太阳系,像是海王星的巨大暗斑,周围聚拢着极低温的恐怖气旋。
但是江彧没有办法从中移开视线。
就像美丽而强大的花豹,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环境中,人类会不由自主产生恐惧,
但当花豹安静地、无言甚至善意地趴倒在人们面前,也许只有脊背,也许只有爪垫,却很少有人能够抵抗这种冲动。
这种想被无与伦比的强者青睐的冲动。
裘世焕为这幅画带来的感觉几乎是破坏性的,甚至充斥着强烈的攻击欲望。
他不温顺。江彧一边调和颜色,一边感觉后背发凉。他非常危险。
他是一种随心所欲的生物,但江彧没有办法抵抗那股几乎从任何一个毛孔涌出来的杀意。
江彧始终没办法勾勒出对方的下身,不仅因为光线,还有作画者自己的遮掩与恐惧。
他想让自己的模特将腿分开一点,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就像他没办法让花豹毫无防备地露出肚皮。
这就是江彧始终没办法完成这幅画作的原因。
“喂。”
没有灵魂,所有的笔触都没有灵魂。
“Mr.江?”
不是他想要的效果,也不是他心里的裘世焕。
“喂!”
到底是什么样子?
到底应该……
“你怎么又在发呆了!”
肩膀被狠狠拧住,江彧直接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在干什么呢?我已经把人都叫过来了,你表现好点。”
见他稍微有点回过神来了,博朗的手肘这才在他的腰上捅了捅。
江彧使劲眨了几下眼睛,这才发现一个位置盯得太久,视网膜上都出现固定暗影了。
后背的衣服湿透了,手里的酒杯也差点翻到地上。
太糟糕了。
他扶住额头,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哎,Mr.江,你怎么回事?发呆呢?——你最近一直在发呆,是不是生病了?”
博朗压低声音,连忙递给他半杯酒。
“没事。在想别的事情。”
江彧一口闷了下去。
喉咙里的烧灼感还没平复,他一把扶住嗡嗡作响的脑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仰头,视线瞬间就和对面沙发坐着的裘世焕对上了。
裘世焕穿得倒很简单,白衬衫,下边搭一条深色牛仔裤,下半部分的曲线几乎要贴着身体轮廓,整个人显得挺拔又修长。
他悠闲自得地翘着腿,把玩起还剩最后一口威士忌的四方杯,手上的戒指反射出各异的光彩。
然后,对江彧举起酒杯。
江彧点了点头,两个人隔着一张东西都摆得乱七八糟的桌子,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
湿润的嘴唇,咽动的喉结。
江彧避开了近一步的视线接触。
他低声对旁边的博朗说。
“对,你刚才是不是说要叫人过来?得多少钱?贵的话就免了吧。”
“免费服务啊。”博朗一脸惊奇地看着他,“你平时不是最喜欢免费的东西了吗?今天小高利贷请客,都是些小姑娘。也就陪陪酒说说话,不干什么过激的。”
“你确定……能成?”
博朗拇指一抹鼻子,笑道。
“没事,最终目的才重要嘛。”
说着,他一脸不在意的给对面的裘世焕敬酒了。
“我听说,您是Mr.江新认识的朋友吧?哦,我叫博朗,他同事。幸会,幸会啊。”他为裘世焕满上一杯,“来,这杯我先敬您。您别客气,这里是朋友的场子,不收钱。随您敞开了玩。”
裘世焕和他礼貌地握了下手。
“裘世焕。”
“什么?”
博朗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我,我刚才没听清。您说,您姓什么?”
“裘。我姓裘。”
他坐姿不变,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操。”博朗眼睛瞪得老大,一把拉过江彧,然后对裘世焕说了声‘抱歉’。他压低声音,在江彧耳边说,“你怎么……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可是朱鹮科技的大少爷,姓裘的宝贝他宝贝的要死。”
“我都说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彧被他拽得东倒西歪,酒都洒到了裤子上,“就当是孽缘吧。”
“还孽缘呢,真不知道该说你好运还是倒霉……”博朗有些担心,“哎,你说,他不会嫌弃我们这里寒酸吧?”
江彧偷偷看了裘世焕几眼:“你觉得他看着像嫌弃吗?”
博朗冷哼一声。
“我倒是觉得他对你兴趣更大。所以,Mr.江,现在怎么办?”
“你还问我?不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