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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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屋的电话还是来迟了一步。
列车进入越变越窄的偏僻路段,两旁的水泥墙慢慢升高,光线从铁轨周围消失。
当李元夕将振动的手机递到瓦伦蒂娜手中,对方已经蜷缩在休息室的角落崩溃大哭。
听见久屋的警告时,瓦伦蒂娜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在急剧的痉挛与颤栗中歇斯底里的爆发了。
“那孩子要杀了我们!”她绝望地吼道,“他不正常,这太奇怪了,这太无法理解了!他只是看着我们被杀,只是站在那里像旁观者一样冷漠。他连眼睛都不眨,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告诉,告诉江。”她感受到电话另一端的人沉默了,她预感这通电话很快会被挂掉。于是瓦伦蒂娜抓准时机,结结巴巴地说,“那孩子是个怪物。”
电话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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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无趣。”少年望着地上的尸体,感叹道,“为什么要用枪瞄准心脏或者脑袋?打烂她们的耳朵、手指,或者腿,你能得到更有趣的反应。但杀死她们连一点挑战都没有,没意思,真没意思,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聊的游戏呢?”
裘世焕对鲜血淋漓的火车站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彻底失去了兴趣。
他失望地转过身,撞开Dr.Z的肩膀。
“小少爷,太任性不好。你看,如果你亲自动手,她们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
墨镜后的男人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
在距离拉远的一刹那,他像觉察到了什么,猛然伸手扣住少年的肩膀,将对方一举拉到身前。
Dr.Z低笑起来。
手枪精准无误地指向某处的拐角。
枪口位置正随着某种轨迹微微偏移,不难看出,他瞄准的应该是一个人。
“看看这儿,看看我和你,我们像不像共犯?小少爷,来赌吧。如果他还愿意拥抱你,那么,我的承诺依旧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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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彧额头狂冒冷汗。
他还没来得及赶赴现场,先是听见了一声枪响。
不祥的预感在胸口翻旋成了一团气雾,他立马推搡开逆行的人流,朝声音的源头一路狂奔。
——他自己也不记得自己究竟看到了多少。
是差点窒息而亡的瓦伦蒂娜?
还是奄奄一息爬到裘世焕脚边,却被子弹夺去性命的女孩?
江彧忽然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他看到自己心爱的男孩伫立原地,仿如一株蚀骨的蔷薇,在一地残肢间绽开晚霞般的花色。
他感到眩晕,也感觉心脏在轰鸣。
可怕的潮水在血液里涌动,迫使江彧举起手中的枪,颤晃着指向胜券在握的男人。
头痛欲裂。
鼻子酸涩不堪。
在江彧头脑昏沉,没能及时做出反应的下一秒。
Dr.Z毫无征兆地拉过少年的肩膀,枪口瞬息一变,指向了江彧的脑袋。
江彧后背浮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确信,Dr.Z没有确认过自己的位置,也没有从任何角度关注过除了裘世焕以外的任何人。
这是怎么做到的?
“转过来。”迎着那长了眼睛一样移动的枪口,江彧无计可施的从掩体后方踱步而出。他稳稳端着枪,汗水几乎要流进眼睛,“我他妈叫你转过来!”
听到被胁迫方,同时也是胁迫方的指令,Dr.Z无所谓地嗤笑一声。
他转过身,拉起臂弯里不情不愿的少年挡在身前。
留有余温的手枪不偏不倚地瞄着彼此的脑袋。
江彧双手持枪,像狼群到来前警惕的猎犬一般不敢分散注意,用眼睛牢牢地锁住对方。生怕眨眼的疏忽,自己就得像地上的几具尸体一样面目全非。
裘世焕并不意外江彧的到来,他笑着打了声招呼。
“大叔,下午好啊。你果然追我到这里来了?”
也正是那天真的残忍,也正是令人胆寒的无所谓。
江彧看着他不掺杂质的笑容,心痛得要命。但这位险些被动摇的警官依旧选择相信自己的恋人,比起外人,他更想听自己熟悉的人给出的解释。
“把他放开。”
江彧沙哑地吼道。
体型高大的男人对江彧的威胁充耳不闻,就好像他算准自己不会血溅当场。
Dr.Z从鼻腔冷哼一声,每一个毛孔都渗透出嗜虐而强烈的杀意。
戏谑的口吻宛如一条舒张獠牙的毒蛇,缠绕上了江彧的手臂。
“——咦?你居然会用枪了,江警官。看来,你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至少有所长进。”
江彧持枪的双手凝在半空。
他的表情变了,连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瞳孔的剧烈震颤。
溢出的冷汗浸透后背的衣物,让本就不吸汗的面料格外粘腻地附着在表皮上。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慢慢充斥耳道,呈现在眼前的一切都抽象般扭曲。
这是入秋以来他第一次浑身发冷,通体僵硬。
因为这个声音。
这个在他的回忆里像高山一般不可动摇的声音。
“都民灿?”
一辆列车呼啸而过,通道内只有一瞬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