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来上课，但是约他在小树林见面。
鹿宁想起那天那句“垃圾东西”，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哼道：“你都这么形容我了，还来找我干什么？我这种垃圾东西不配跟你在一起。”
“配的，配的，你最配了，因为我连垃圾东西都不是，我就是一个怪物。”
鹿宁不喜欢他用“怪物”这个词形容他自己，皱起了眉头，不想跟他说话了，径自就要离开。
但却反正江邵没有追上来。
他回头一看，发现江邵还躺在地上，被他刚才生气推倒的那里，头上冷汗直冒。
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对，立马过去把江邵给扶了起来。
“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你说话啊，你说话啊江邵！”
江邵吸了一口凉气，虚弱地对他说道：“我刚做完手术。”
鹿宁有点懵：“刚，刚做完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江邵勉强咧开嘴对他笑了笑，说道：“他们以为麻药时间还没过，我不会醒的，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只要我想见你，麻药也拦不住我。”
轰地一下，回忆的碎片裂了开来。
鹿宁猛地惊醒，旁边坐着的人是周梓珩。
“江邵呢？江邵呢？江邵呢！”
周梓珩被他这么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有点无语地指着他旁边的另一张床，说道：“不搁那儿睡着呢吗？”
在他叫喊的时候，江邵也已经清醒过来了，两人隔着床对视了一眼，鹿宁嗫嚅了一下，半晌没说出话来。
最终还是江邵先打破了沉默，说道：“嗯……自己的脑子回到自己的身上，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鹿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你还不快谢谢我。”
江邵摸着自己的头说道：“我家鹿宁同学真棒。”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略带羞涩地说：“你，你全部都想起来了？”
不过也对，本来就是他的大脑。
江邵：“对，想不到我们的缘分这么早就开始了，你也是蛮厉害的，居然一出现就吸引我的视线。”
周梓珩托着下巴说道：“我怎么觉得搞了这么一遭，你俩反而更生疏了呢？浴火重生，难道不是应该激情似火的do 一回以宣泄一下自己的情感吗？”
他的话把两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江邵居然还应答了：“我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随即看向鹿宁又带着贱贱的小表情问道：“你觉得如何？”
鹿宁傲娇地哼唧道：“你还是先想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吧。你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丧尸头子了，你算是它们的母体，它们都是你的子民，所以接下来我们可能会彻底与他们撕破脸面，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上。”
江邵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对他说道：“不，你可以选择不跟我们一起站在对立面上。”
鹿宁翻开被子下了床，随意地道：“这种屁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不然我就把你脑子拿来煲汤吃掉。”
“应该是我吃掉你的脑子才对吧？美味的人类。”江邵边说还边舔了舔唇。
“哦？你确定你想吃掉的只是我的脑子吗？”
眼看着就要转向成人话题，周梓珩轻咳两声，示意自己还在。
江邵嘴角翘起的弧度还没下去，看着鹿宁的眼神竟然真的全是看美味的眼神，似乎只要让他找到一个机会就真的会把鹿宁吃的连渣都不剩。
“咳咳，先不说这些了，我长话短说，先把目前的状况给你们简略地讲一遍。”
鹿宁正色道：“江邵，你已经也已经有了之前的记忆了，相信在我休息的那段时间里，你已经对自己的遗失的庞大的那部分记忆已经基本汲取完毕，那么现在我想问你一件事。”
江邵：“嗯，你问。”
“你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都是因为上一个世界的人给了你一个机会，只要能够证明你是绝对服从我管教的，永远听从于我，我就会成为你的监护人，你将终身被我看管。”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竟然想这么处置我，但是如果是你的话，其实好像也还不错。”
鹿宁情绪瞬间低沉了一些。
“但不幸的是，由于你在第三个世界里死亡，为了救你，我选择了违规用另一种方式将你复活，所以如果我们现在回去的话，由于我已经触犯了底线，所以我也会被监管，我的监护人大概率会是我的老师，而你因为过于危险，估计连被监护的身份都没有，直接被关起来终身监禁。”
江邵瞬间就不乐意了，沉着脸道：“那还回去干什么？不回。”
鹿宁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说道：“那么现在问题就在这里，如果我不带你回去的话，这个世界会被毁灭。并且他们是有监管手段的，我相信我们现在在这边的事情，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梓珩问。
“有。”鹿宁看着他们，然后指了指自己，“我与老师私下里制定了一个plan B。”
江邵皱眉：“什么？”
“如果是我自己自愿放弃回去的话，他会考虑给我开个特权。”
这次轮到江邵沉默了。
他当然很想鹿宁留下来，但是同时他也知道，这是自私的。
他剥夺了鹿宁原本灿烂光明的人生，陪他一起在这个全是丧尸的世界沉沦。
“你不会是想让我一个人回去吧？”鹿宁主动开口了。
江邵五指渐渐拢成拳状，然后一拳把床给锤穿了。
“妈的。能不能我跟你回去，我自守，我愿意被关着，只要你是自由的就行，就可以了，这样不行吗？”
鹿宁看着他轻而易举地把钢板床一拳打穿，说道：“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的大脑留下，然后把你放逐吗？”
江邵眉头始终皱着，问道：“因为我那老爷子不需要我了。”
“不。”鹿宁摇了摇头，“是因为他也觉得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他觉得会控制不住你。”
说着，他走了几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外面的景象是一片荒凉的郊区，根本就不是第三世界中那个研究所一出门就是闹市的地点。
看来对于这种敏感地点，进行实验时居然还会隐匿具体位置。
“丧尸病毒研究最恐惧的一件事就是产生自主意识，因为这就代表它已经不单纯只是一个丧尸了，它具有类似于人的意识，那么是不是应当把他视作人呢？”
“这个命题之前有位教授提出过，但后续结论好像没怎么听过，应该也是没结果。但当你也置身于这种状况的时候，我真想单方面就宣布你为人的范畴。”
江邵：“我不在意别人把不把我当人，我只在意你回去之后能不能跟以前一样。”
鹿宁：“江邵，不可能的了。”
这句不可能从他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包含了多少辛酸和无奈。但无论怎样，这都是他自己所做的决定，他绝不后悔。
“我从救你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一切都无法回头了。江邵，你不要再抱有什么为了我好，或者是觉得对不起我然后想把我送回去之类的想法了，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了。”
江邵也走到了窗边，压着窗框对他说：“那就留在这里，有我在，你在这个世界就是神。”
鹿宁撇过头看他：“你同意我留下了？”
“是我该谢谢你选择了留下。”
鹿宁笑了起来，笑的脸上都堆了褶子。
“Plan B计划，启动！”
“第一步，咬我一口。”鹿宁伸长了脖子让他咬。
江邵看见那光滑的脖颈，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别忍着。”
“快。”
江邵缓缓靠近他，手指轻抚上他的脖颈，沿着那光滑的弧度一直往后面抚摸而去。
“异化成同类……”
周梓珩也在一旁插了一句：“鹿宁，你，要慎重。”
鹿宁：“不这样做，老师不会死心的，只有让他彻底死心了，才能同意。”
他伸出手，把江邵的头顺着力气摁到自己的脖子上，声音带着哄骗的意味：“就一下，很快的。”
有江邵和周梓珩两个人在，这偌大的研究所很快就成了他们的据点，被他们所控制。
鹿宁利用特殊方式联系到了第一世界的老师，电话打通的那一刻，对面轻轻“喂”了一声，那声音似乎听着更沧桑了。
“我预料到你就快要打这个电话了。”
鹿宁眼睑下垂，说道：“老师，对不起，我不能回去了。”
“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吗？”
鹿宁点点头，忽然才发现点头那边也看不见，不由悲从心生。
他与老师亦师亦友，待在一起的时间可能比跟家人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俨然已经成为自己父亲一般的角色了，如今离别治理，却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老师，我可以回答你当初问我的问题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变成什么样，我还是爱他。”
那边听着这个回答沉默了好久，鹿宁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带着老花镜，混浊的眼珠里尽是落寞的孤寂的样子。
“那边的我……对你如何？”
不好，害了他，但却始终没舍得杀他。
鹿宁始终觉得这一点十分矛盾，现在想来，可能是在最初进行设定的时候，就已经是如此矛盾了吧。
“挺好的。”
“听你的语气，就是不太好了。”那边叹了口气，“希望赝品不会影响你对真品的喜爱值。”
鹿宁哽咽了一下，立马接道：“不会，我分得清，它配不上。”
“那就好，那就好。”
“小宁，你，再喊我一次老师吧。”
鹿宁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老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什么对不起的，小宁，你不欠任何人，老师尊重你的选择。”
“小宁，和他……好好过吧，以后那就是你们的世界了。”
声音再也听不见了，鹿宁哭着跪在地上，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眶里落下。
倚在门口的江邵看着鹿宁脖子上新的伤口，心里生起一丝悔意。
他又被这个小傻子给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