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离火
翁知许蹲在一边唏嘘两声,见夜澜同薛悯都不说话便接着问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库诗勒道“萧衍吃了十年引丹,修行也有小成,老魔尊觉得时机到了便秘密来到羌河。夺舍之术为世人不容老魔尊担心此事被人知道便召来魔焰将羌河焚毁,我则提前将萧衍迷晕带走哪料他在途中忽然苏醒,趁机逃回羌河结果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葬身火海。老魔尊把人抓回来将自己的修为渡了大半给萧衍,然后按照孤本的修炼方法夺舍入体,可他却吞噬不了萧衍的意识甚至隐隐要被萧衍反噬掉。”
库诗勒苦笑一声“亲人被杀家乡被毁萧衍怨念不散意识不灭,老魔尊一时也奈何不了他只得退出来,可萧衍那时得了老魔尊大半修为若他要复仇老魔尊也无力抵挡,于是老魔尊就将他封印起来带回扶霁山另想办法,而我就暂时留在这羌河压着疾风阵。”
翁知许摇着扇子又想到了些什么立时问道“按你所说,那萧衍少说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怎的扶霁山那群人见到的却是个四五的孩子?”
库诗勒道“那是因为老魔尊在他身体里下了禁制,老魔尊那时已将大半修为渡给了萧衍封印的力量压制不了多久,于是老魔尊便乘萧衍被封印沉睡之际又在他体内下了十八道禁制方才彻底的压制住他。老魔尊将人带回扶霁山仅过了一年便因修为大损无法抑制旧伤就去了。那时我一人守在这羌河消息闭塞等得到老魔尊逝去的消息已是半年后,我尚来不及回扶霁山便被萧衍给镇在这石碑里,直到二十九年前他忽然又回到这里剜了我的心将那片神魂融进我的心口吊着我一口气。”
话到此处似乎也没甚要问的,夜澜窝在摇椅里迟迟不出声,薛悯眼一垂起身召出慈悲剑,夜澜看向库诗勒“你应当知道我们来此是为了取我的神魂,如今我想知道的都已知道了,那么接下来我便不会手软。”
库诗勒轻笑一阵,笑声里带着几丝愉悦“我已撑了二十九年,若能死了也算解脱。”
夜澜从摇椅里站起来蹲到库诗勒身前缓声道“可有什么遗愿,若我能做到必帮你实现。”
库诗勒摇摇头“没甚遗愿,我孤家寡人一个,以前还总惦念着回去看看老魔尊,可他死了五十多年魂魄都散没了,我即便想见也见不到了,这羌河百姓为我们所害我死在这里也算是偿了些债。”
库诗勒侧头望向那淹没在万里黄沙下的羌河废墟,那年三月初春,他穿过漫漫黄沙,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城墙根下的萧衍,他穿着身薄衫,额角沁了层细汗,手里捧着个羊皮水袋,远远见到他便蹬蹬蹬的跑了过来,稚嫩的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像是见到了崇拜已久的英雄,紧张又激动,萧衍仰着笑脸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仙君,您是来寻我的么。
库诗勒已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那日晚间萧衍蹲在他屋外葡萄架下缠着他说要喝山楂甜汤。
后来他在羌河里隐姓埋名,像个避世而居的清雅修士,每日晨起教导萧衍修行,日落便带着他在城中散步,他们的脚步踏遍了羌河大大小小的街道。偶尔午夜梦回,他望着身侧毫无防备,安心打坐的萧衍,也曾生过恻隐之心,可最终他还是逼着自己将引丹喂给了萧衍。
被困在叹息碑里的那一瞬,库诗勒竟生出了几丝解脱,他毁了萧衍的家乡,害了萧衍的亲人,背叛了他们的师徒情谊,无论萧衍对他做了什么他都生不出丝毫怨恨。
人这一生做错了事,总是要受罚的,欠下的命,也总是要还的。
像是终于等到了解脱,库诗勒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他慢慢的坐直了自己的身体“我死后,劳烦诸位将我的尸骨埋在这里。”
夜澜点点头“您放心。”
库诗勒最后望了眼羌河的黄沙,嘴角的笑意越勾越深,片刻后缓缓闭上双眼。薛悯沉默了一会儿,抬剑轻轻刺进他的心口将那片吊着他最后一口气的莹白的神魂挑了出来,神魂离体的那一刻库诗勒身上的血肉嗖嗖的瘪了下去,几息过后便渐渐消散,徒留一副森森白骨。
夜澜提着无痕在他的白骨旁挖了个丈深的沙坑,抬手将库诗勒的尸骨缓缓送了进去。
疾风阵没了压阵的人渐渐便消散了,没一会儿又重新起了场龙卷风。
夜澜将那片神魂抓在手里周身起了层莹光,身体里那最后一点疼痛顿时消失无踪。
薛悯望着不远处那新起的风沙朝夜澜道“看那风沙约莫要刮上一日,哥哥昨日也没休息不如先睡一会儿。”
夜澜对薛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心知肚明,他顺手将那片神魂递给薛悯然后窝到摇椅里回道“那便休息会儿再走。”
夜澜躺在摇椅里思绪不停,压根没有睡意只能闭上眼睛放慢呼吸装样子,没过一会儿便觉眉心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梵音,身体像是泡在温热的泉水里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又过了片刻他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翁知许摇着扇子看着薛悯从乾坤袖里掏出毯子仔仔细细的给夜澜盖好,一张嘴开开合合了好久最终安静的蹲到了边上。他甚是惆怅的望着天空特别想同薛同悲说魔君已知道了佛骨的事情,可又怕薛同悲那厮会砍人只能默默的蹲在一边看着那两个人互相演戏。
夜澜一夜安眠,清晨醒来后神魂已完全融合,就连身形都恢复成了二十五岁的模样,夜澜从摇椅了站起来心情颇为明媚的伸个懒腰然后将怀里的药瓶子一股脑的都塞给薛悯“收起来,收起来,不用吃了。”
薛悯将瓷瓶子收起来又给他留了一瓶“神魂初全,哥哥还需多吃两日稳固稳固。”
夜澜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满脸为难的吃了一粒“行吧,再吃两日。”
不远处的龙卷风小了不少,约莫再有小半个时辰便要停了,夜澜拉着薛悯将那些掉在地上的黑色石头收起来挖个坑埋了,又从黄沙里刨了块石板出来给死去的羌河百姓立了个墓碑。
等立完了碑,龙卷风也停了,薛悯抬手撤了结墙拉着夜澜往离火山走,三人将走了半盏茶的功夫迎面便撞上了清虚为首的仙门众人。
夜澜挑眉遥遥朝脸色铁青的清虚笑道“哟,二十九年不见,仙长怎的还活着呢。”他话音刚落紧接着又说了句“嗯,胡子短了不少,怎的?仙长莫不是以为剃了胡子便能年轻几岁多活几年。”
清虚气的脸色青白刚张嘴说了个你字就又被夜澜截断了话头“哦,说错了,仙长的胡子不是自己剃的听说是被人削掉的,我说您老好歹也活了两三百年修为怎的还这般差劲,莫不是把精力全放在找茬上所以无心修行?听晚辈句劝若闲的慌便去打坐说不准哪一日便能白日飞升了。”
清虚身后的众人忍笑忍的辛苦,这抚渊魔尊真不愧是玉衡君的徒弟,从前在上清山只觉他皮的厉害,现今才发现他那嘴巴同玉衡君一样,毒的很。
清虚气的浑身发抖提着踏雪指着夜澜怒喝道“竖子小儿。”
夜澜啧了声,颇为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仙长都过去二十九年了,你怎的骂来骂去还是这一句,没事多看看书,俗世的话本里有不少犀利不带脏字的句子,多学学免得吵架都显得没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