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韶垂下眼帘,心中泛起密密匝匝的疼痛,轻声道:“……我不了解。”
他抬起头,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壁画,那是一只雪白的飞鸟。陆离韶放空了视线,微微眯起眼,像是被自海岸线浮出的阳光晃花了眼。
渡霜如果真的不属于这里,是在被自己推入仓库后才换成了他所爱的灵魂,那么这一切的矛盾本不该由他承担。
而真正的渡霜,又经历过什么呢?
在碰撞火花综艺的时候,会为他做饭,为他按摩,会对古典舞充满热情,会在烦恼时用手揉着心脏的位置,会睡不着需要人陪着……
陆离韶抬手,将飞鸟的轮廓虚虚握在掌心。
等闹剧结束,就换他来走入秦渡霜的世界。
遗体告别仪式当天。
陆离韶走在秦渡霜身边,墓园在山上,需要走很长一段路。大队人马皆是肃穆的一言不发,只有脚步声和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的目光忍不住往秦渡霜身上瞟,无比想为他撑起一把伞。
秦渡霜的伤口刚恢复,长途跋涉让他双颊浮现了些许血色,面容却是苍白黯然的。
他一直垂眸看着脚下的石阶,连自己的视线都没察觉。
陆离韶想,自己大概是天生冷血吧,他也不知道这样正不正常——无法对着一个根本没有养过自己,甚至没有交谈过的“父亲”悲痛欲绝。
所以走在队伍中,他和大部分为了脸面和利益参加的人一样,就算表面再怎么悲丧,心中都掀不起波澜。
而秦渡霜不一样,陆离韶不清楚他过去的经历,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会对秦渡霜造成多大的打击。
在思索的同时,身边的人突然踩到了石阶上的青苔,失去重心的栽倒下去。陆离韶急忙伸手去扶,这才感受到了从秦渡霜身上传来的冷意。
“还好吗?”
他伸手敷上秦渡霜的额头,所有的肢体接触都做的无比自然,不如说他已经压抑了太久,只想把对方拥入怀中。
或者是藏起来保护好,慢慢的调理他的身体。
秦渡霜缓缓开口,嗓音有些哑:“嗯……有点头晕。”
陆离韶搀住他的手臂:“我扶着你走。”
参加遗体告别会的人们自然能理解父亲去世,子女悲伤到走不动路的状况,但是如今几人混乱的身份落到大家眼里,那就是一出好戏。
秦渡霜一个假少爷,表现的如此难过,像是下一秒就能晕过去。而扶着他的陆离韶却神色淡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对方身上,表现出的担忧到底对谁,不言而喻。
也是挺滑稽的。
陆离韶不在乎别人的眼神,他早就被排挤惯了,只是看秦渡霜额角的冷汗涌的愈发厉害,吐息也紊乱起来,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秦寄转过头来,居高临下的扫了两人一眼,凤眸覆盖着一层寒霜,看不出其中的情绪:“小韶,带着渡霜到一边休息会儿吧,待会献花的时候你们到场就行。”
陆离韶对他的称呼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看着那人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面孔,不愿多发一言。
他扶着秦渡霜到半山腰的长椅旁,干脆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垫在椅子上,阻隔了上面附着的雨水。
“渡霜,来。”
大概是真的没力气了,秦渡霜小声道了句歉,身体几乎是软软滑了下去。
陆离韶坐在他身旁,让他能够靠着自己。秦渡霜半垂着眼帘,单薄的胸膛起伏着,呼吸不畅,伸手又想去扯脖颈上的纱布。
陆离韶按下他的手,忧虑道“真的头晕的话,我背着你上去吧。”
秦渡霜转向他,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挨近,鼻尖近乎碰到一起。
“这怎么像话。”
听着他自嘲的笑,陆离韶皱了皱眉:“你可以不来的。”
“我……”秦渡霜把「为了陪你」咽回了肚子,除了不想让陆离韶独自面对秦寄之外,他同样有自己的遗憾想要填补。
“……曾经面对过同样的状况,我没有去。”
他说的是上辈子,父母双双死于意外后,亲戚担心他在葬礼上受到打击,心脏病发作,硬是把他锁在了医院不让他参加葬礼。
秦渡霜怕添麻烦,也清楚自己不可能避免情绪失控,只能乖乖的呆在病房中,如何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陆离韶望着他,心中浮现了很多猜测。他欣慰又心疼,欣慰的是秦渡霜肯对他讲述自己不知道的曾经——属于他本人而并非秦小少爷的故事,心疼的则是他露出的落寞和自责。
如秦渡霜所说的话,他面对过同样的状况,是不是说他的家庭,也并不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