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一个时辰了,还没有踪迹……
抬手捏了捏眉骨,羌无可闭眼轻叹。他说好的花灯还没有给自己做,自己答应了厨子也没有找,他就真的这么放下自己了吗……
日出渐强,雪山融化,接着并不真切的雾气,羌无可听见了一声鸟叫声,而后一惊抬眼去望。
见到将运舟一步步往凌阳殿踏来,手里抱着的是满身血迹的绯丹,奄奄一息,就连冷气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回来了……
纷音急忙跑过去从将运舟手里接过绯丹,羌无可亲眼看着将运舟一身白衣上的血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
“没事,死不了。”将运舟轻声道。
抬手想摸摸羌无可那满是皱着的眉,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羌无可接住了将运舟,伸手探了探额头,只觉得他额头烫得厉害,又看到他全身上下好几处的血都是一股一股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纷音抿了抿唇,道:“切云地官这——”
他竟不知凌阳神会受这么重的伤,发丝散乱,满身血污,唇色苍白。这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凌阳神的身上才对。
但他见一向稳重的羌无可有些慌了神,指尖还有些颤,这种颤从指尖延伸至心口,颤得他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仿佛回到自己小时候亲眼看着全村被屠一般。
将运舟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被风吹得颤抖,小雪落在他发上显得那样破碎。
“烧水,熬药。”羌无可道。语气不再是平淡且无情绪的了,他颤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死不了……你说的……”
那一日的凌阳殿像是遭遇了极大劫难死里逃生一般。
绯丹没了金丹又受了伤,但凡将运舟晚一柱香找到他,就会见到一个毫无生机,烟消云散的绯丹。
而将运舟不知道是被傀儡的手骨刺了多少下,当羌无可掀开衣服瞧的时候就见到几乎没一处是完好的。
给绯丹吃了续命丸,又注入了灵气,暂时是没大碍,只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羌无可重新踏入将运舟房内之时见到亦司正给他擦脸。
“我来吧。”羌无可道。接过亦司手里的东西,羌无可语气平静得像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偶,“睡会去吧,这里有我。”
亦司看着羌无可想开口又闭了嘴,抿着唇走出屋外去了纷音屋子。
望着亦司走的背影,羌无可又将视线投向将运舟身上,他慢慢走过去,仔仔细细一点点给将运舟擦脸,从眉宇开始擦,再至鼻间又至下巴。
这里每一处他都亲过,都摸过,都看过。只是当时的将运舟还是一个会嗔骂的将运舟,不是现在躺在床榻了无生机的人。
“等你好了我们就回地府。”羌无可轻声道。擦过将运舟修长的手指,又忍不住握了握,“等你好了我就找厨子做饭给你吃。”
微凉的触感在手心里迸发,羌无可默了默眼,不再开口,低头擦着身子。那些伤口都没结痂,还有一些都渗出血来,羌无可冷不丁地就咬紧了牙关,仿佛这伤口是疼在自己身上。
抬眼,指尖拨了拨将运舟的碎发,又舍不得松开,于是抚着他脑袋,指腹摩挲着。
“铁桦丢了。”羌无可柔声道。他咽下喉间的苦涩,“我给你做了个新的念珠,你要不要……看看……”
没有人应他,将运舟只是躺在那里,几乎没有呼吸。
念珠是羌无可早就准备好的,原本想做成玉佩,只是这世间应当是没有人喜欢戴佛珠做佩环。羌无可从怀里拿出来,又怕对将运舟的血液流通不好,故此只敢放在他身旁。
起身端起药至将运舟面前,羌无可吹了吹药,舀了一勺送入将运舟口中,他喝不进去,药从唇中流下。
大约是潜意识里觉得药苦不愿意喝吧。
羌无可叹口气,在将运舟手心里放了颗糖,而后道:“有糖。”
药再入口时便能喝进去了,虽然喝不了太多,但到底还是喝了。
待药尽数喝完后,羌无可才想起绯丹的情况,他捻起那颗糖,剥开放入将运舟嘴里。
“绯丹叔缺了金丹,恢复不了,情况很不好。”他道。见将运舟的喉结动了动就知道他咽下那口甜了。羌无可嘴角扯出一个笑,抬手替他盖好被子,“不过我给他续了灵气,应当能好一些。”
如果将运舟此刻是醒着的,他必然要嘲笑羌无可的笑是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将运舟的手,羌无可抿了抿唇,盯着床上的将运舟瞧了许久。
大抵是天生情绪淡又或是羌无可极其善于隐藏情绪,故此在他一双凌冽的眸子里,瞧不出什么大情绪,只觉得他藏了许多感情,是藏起来的汹涌。
他还记得当年将运舟是在尸首堆里翻出自己的,一双手在这极寒之地还是温热的,眸子比天生的星星还要亮,容颜比云彩还要耀眼。
他说:“哟,这有个俊俏小娃娃。”
往后多年,他都把将运舟的眉眼刻入骨髓,一笔一划,一念一想。
不忘山上的桔子很甜,甜得他心软。他行过万里路程,走过千里河山,仍旧觉得不忘山的桔子最甜。
那里终年冰川,有人赠了他一个桔子,他便从此记了一辈子。
他想,这世间大约只有将运舟这样的人才能做万人敬仰的神,他想,这世间大约也只有将运舟会不顾一切的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