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背后传来羌无可的声音。他在将运舟身旁坐下,递过去一碗醒酒汤。
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在这个长年酷暑的地方,将运舟难得觉得烫,也是个烦恼事。
指腹轻按碗口,将运舟摇摇头,“太烫,不喝。”
说完缩回手指,又要灌酒。
听得瓷器碰撞,醒酒汤就这么被羌无可推到酒瓶旁边。
他抬眸,看见将运舟因为喝酒而泛起的红眼尾,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子娇气。
看了很久羌无可才移开眼,伸手将拇指按在了将运舟眼尾处,盖住眉下那颗浅痣。
“对不起。”他道。说的很轻,虚无缥缈得像一根羽毛。
在羌无可责备着自己没能守住兰籍之时,将运舟却摆了摆手,偏头道:“我何时要你说对不起。”
这件事说白了就是自己自作主张地把东西强加给了羌无可。瞒了他那么久,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对。
天上的星星很好看,可到底比不上不忘山上的。那里灵气充沛,一草一木都是将运舟亲手造出来的。不像这里,千变万化得厉害,将运舟猜不到,也摸不透。
人心,还真是个复杂的东西。
眼睛盯着羌无可,将运舟抿完最后一口酒,而后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羌无可挪了挪身子,又靠近些将运舟,还没开口问就感觉肩上一重。
将运舟头枕在羌无可肩膀上,舒服地喟叹一声。他闭上眼睛,轻声道:“人生在世本就世事无常,你何须纠结一件事物不放。”
他在告诉羌无可不要自责也不要觉得自己没能带流杉离开那个地方。有些事不是自己执着或固执下去就一定成功的,有成就有败,这便是人生。
羌无可肩膀宽,又带着暖意。将运舟没一会儿就不想起来了,闭着眼静静听了好一会儿蝉鸣。
蝉鸣入耳是人间。将运舟抬手突然揉了把羌无可脑袋,他道:“小孩是没有烦心事的。”
小孩子怎么会有烦心事,只是羌无可早就不复当年了。他默了默眼,轻应,“嗯。我不烦。”
他哪里会烦,无非就是看将运舟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闷酒就知道他又在想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了。从前在不忘山他就会一个人坐在雪里喝酒,如今也一样。一声不吭,面色低沉,就偶尔抬头看看天,然后闷头灌下一大口酒又低低笑开。
羌无可抬手揽过将运舟手臂,把他抱在怀里。
“师尊也不烦。”
他说完就听见将运舟闷声的笑,“叫师尊?”
“运舟。”
声音清冽又悦耳。
他唤他名字的时候,像是说了句世上最缠绵的情话。
“嗯。”将运舟拖长声音应了声。
也许是天上的星星太过明亮,或者是今夜太过宁静,静得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忽然想起自己在幻境里听到流杉说的那些话。
坐在星星之上看月亮。将运舟睁开眼看向羌无可,“你从前也是这样看星星的吗?”
抱着将运舟的手指骤然一顿,而后抿了抿唇,点了下头。
“阿娘喜欢这样看星星,阿爹怕她摔着,就在树下做了个秋千。”羌无可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树。
那棵树已经死了很久了,只剩下树桩在那,没有秋千的痕迹,唯独有的也就是树边积年累月下的废墟。
将运舟抿紧唇,他眸色一闪,便见那棵树突然疯长起来。
绿色的枝叶混着枝干蹿出天际,高耸得像山顶上的千年老树。那枝叶延展开来,垂下去的枝叶便缠成一条粗枝叶。
秋千就在眼前浮现,大约比羌无可记忆里的大点,也新了很多。
他偏眼看见将运舟眼底的光亮。
指尖的光在慢慢消逝,将运舟收回手,他同羌无可对视着。
平生就没见过那么温柔的凌阳神。笑意在脸上浮现,就连发梢都带着雀跃。
他说:“送你的星星。”
迟来的星星总会在某日悄然而至,在那个不经意回首的瞬间。
羌无可也笑,嗯了声,轻声道:“谢谢。”
“所以,明日你得回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