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吧,是个有便宜必须讨的主。可相对的,我也是有恩就报的人。我得承认,方才杜见襄的出手相救,令我对他的看法有一点点改变,可我语气上还是尽量表现得不屑一顾。
“一年。”
“嗯?”
“一年过后,魔方原来的主人还没出现,我就把它送给你,反正我留着也是暴殄天物。”
我的提议似乎让杜见襄对自己的耳朵产生了怀疑,他的表情甚至有一些错愕:“按照你的逻辑,如果我没发现它的存在,你还会为一个陌生人做无谓的等待?”
“为什么不?”
他离我更近:“那你怎么确定对方一定会出现?也许你们永远都不会再相见。”
“可人生不是每件事情都能有意义的啊?有些感觉,说不清楚的。”
我不明白自己的回答对杜见襄具有什么意义,但面前人保持了长久的缄默。我立在他圈起来的阴影下,忽然有种与时光较量的错觉。
许初颜找上门来我始料未及,彼时我刚从公司大楼出来,方姐让我去跑某个合作单位通稿,却迎头碰上派头十足的她,踩着轻快的小高跟。
大概因为女孩子的关系,她走哪儿身后都跟了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寸步不离,她则给了我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余笙?我们见过的,杜氏酒会上。”
那种情况下的匆匆一面,我对许初颜的了解仅限于有些目中无人。今天的她外搭一件米白小坎肩,及踝的果绿长裙,声音也与她的颜值成正比,甜。那股甜里又带着易碎和骄傲,专属于养尊处优的小公主,笑起来足以令除杜见襄以外的雄性动物怦然心动。
我一边为找到依据证明杜见襄不正常而高兴,一边捏着资料佯装镇定地退到安全范围:“幸会。”
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大楼,接着道:“我到旁边的咖啡店等你。”
说完,蹬着那双轻快的小尖跟,以同样的哒哒哒频率转身就走,甚至没问我有没有和她谈话的意愿,似乎她所说的话被执行都是理所当然。这样看起,和杜见襄倒是百分百相配。自从杜见襄来找我要魔方事件以后,我老是忘不了他在日光下与我对恃的表情,从而导致他的名字老在我脑子里转悠,令我情不自禁地甩了甩脑袋。
咖啡厅里。
“虽然想礼貌地说见到你很高兴,但又不想说违心的话语。”
刚一落座,还没来得及喘气儿,这许家小姐已经迫不及待发招。
她字句如此有攻击性,表情却那么真诚,令我当即想打退堂鼓,一股脑地告诉她别介意,我和杜见襄只是演戏而已,如你果想得到他就别浪费时间在我这儿了赶紧去努力。三分天注定,七分靠爸拼,你最少占了九分就差那临门一脚……
但我出口的却是:“不用说,因为我也不喜欢被欺骗。”
唰。剑拔弩张的气氛霎时弥漫整个包间。
也许秦月亮说得对,我没有亮眼的特长,没有高雅的爱好,没有远大的目标,连彩票都懒得买却整天嚷着中五百万……但,我固执。在过去十多年里我都固执坚持着一个理念,那就是——这世上除了秦月亮攻击余笙可以不被反弹外,其他人都默认启动爆炸装置。
大概没有人那么直白地同自己开过战,许初颜表示吃惊,她身边其中一个保镖有行动的迹象,而我放在桌下的左脚已迈离桌腿一步,只待危险时刻伺机逃跑,即便这样看起来没有刚刚的威风,甚至很丢脸,但我不认为我学的那些招数足够对付两个训练有素五大三粗的男人。我是固执,可我不傻啊!
结果我当然想多了,那保镖并非要动手,他只是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了许初颜身前,随即他家主子用中指扣着它又推到我身前,抛出一句比打我一顿还严重,严重到令我胸中十万兵顷刻消弭的话。
“你喜欢我哥哥,是吗?”
霎时,我所有准备好的回击如鲠在喉,连带着还未涌上鼻腔的呼吸。
我面前堆着的是一沓照片,上方的我正陪乔北方买马卡龙,他在人群里排队,而我在背后深情凝望。以及我冒充他女朋友时,硬拉着他的胳膊的行为,都一一在眼前闪现。
许初颜倾过身子,离得我近了些,用她那双无辜的眼睛盯着我,片刻后喜笑颜开地做了陈述性总结:“看来是的。”
我缓缓恢复呼吸,尽量轻地将照片放回原位不去看它,眨了眨眼睛对面前的人对视。片刻,我问她:“额,恕我冒昧,你们上流社会的人都这么直接吗?”
“哈哈哈哈哈哈。”
我的话让许初颜开怀大笑,她捂着肚子对我说:“余笙你知道吗?你是第二个让我觉得特别有意思,有意思到想亲近的人。你知道,我们上流社会的孩子是没那么多好朋友的。”
“那第一个让你觉得有意思的是?”
“第一个就是,我暂时不能和你做好朋友的原因。”
当然指的杜见襄。
根据许初颜的意思,她来找我并不是劝退。她说,她知道我和杜见襄没什么关系,因为她找人跟踪过我,发现我和杜见襄一个月来仅接触过两次,没有任何亲密的迹象。
“那天来杜氏酒会的人都心知肚明,许杜两家会宣布联姻。可那一晚过后,杜爷爷竟亲自出面同我父亲谈话,大致意思是小辈的事情当留给小辈解决,顺其自然。我有预感,这和你的出现有关,所以才雇人调查你,发现你和杜奶奶的名字相同,大概见襄哥是想利用这一点说服杜爷爷拒绝联姻吧?不瞒你说,我也非常讨厌商业结合,但对象若变成自己喜欢的人,那就不一样了啊。”
“余笙,你有没有很喜欢很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这个人对你充耳不闻,可当你看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话时,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
喜欢到这个人对你充耳不闻,可当你看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话时,第一个想到的人,还是他。
自从见过许初颜以后,我这一整天的状态都显得有些不对。进电梯。出电梯。拿钥匙。开门。重复了千万次的动作,却在今天显得尤其笨拙。回到公寓门开,恰巧碰见秦月亮抱着她美二从我眼前晃过,双方施舍给我的眼神都是嫌弃无疑。
“如果在八小时内你还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保证每天定一朵康乃馨送到你们报社,让送花员将你的名字念得整个办公室都在响!”
自从秦月亮七岁知道有审美这个东西后,她就特别受不了俗气东西,尤其那些烂大街的花。
“还!有!你!你再敢跟着她作奸犯科我就每天催吐将呕吐物喂给你吃!”
我对惊吓过度的美二进行着精神折磨,秦月亮终于难得忐忑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余笙余笙别吓我。你疯了,我的另一半房租怎么办啊。”
“……”
在我抑郁地干完三杯白开水后,我终憋不住地将和许初颜的见面对秦月亮说起。
“所以她的意思是要和你联盟,她负责为你和乔北方制造机会。而你也将计就计以女朋友身份约杜见襄去各种地方,为二人制造巧遇?OH,上流人士的脑回路果然好符合我的预想啊。不过,那姑娘守着一个IQ冲上云霄长相俊秀身高过硬最重要的是对她无微不至赴汤蹈火的乔哥哥不要,偏去追求嘴毒腹黑吃喝玩乐长相英俊身高过硬但不待见她的男人——她脑袋是被你夹了吗?”
没意识到秦月亮变相地说我是门,我只被她一连串长句给绕晕了去,愣愣问:“他们有区别吗?”
“有啊,一个喜欢她,一个不喜欢她。”
“你就不能省掉那些修辞手法?”
此时,秦月亮怀里的美二代喵了两声,似乎能听懂我们的话题,随即又懒散地趴回大腿上。秦月亮一手摸摸美二代柔软的毛发,问我:“那你答应了吗?”
“当然没。你知道,演戏也需要职业道德。虽然杜见襄不是君子,我也没必要当小人呀。”
她迅速反驳:“别装了余笙,你每次说谎的时候指甲就会下意识抠手心。其实你直接告诉我你答应了这个提议我也不惊讶,因为在重遇乔北方以后,你随时随地都给我传达了一个讯息,那就是挡你追北方者,死。”
秦月亮毫不留情的揭穿,令我的鄙夷无所遁形,当即以尿急为由逃去了厕所。
晚上十一点,我还趴在桌上发呆,很多东西越想越乱,叹口气,胳膊随手一甩,却撞倒书桌上那个图案特殊的魔方。自从上了高中,我几乎没再碰过它,因为已向自己的低智商臣服。但它就好像一截烂掉的阑尾,明明许多次都打算动手术割掉,它却在我每次收拾东西时,以顽固之势出现在视线里,似乎在说:“带我走。”
这一带,居然就随着我对乔北方的记忆一起,带过十二年。
感觉到外面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我连滚带爬地翻身躺回床上。果然没多久,秦月亮推门而入,接着热热的被窝灌进一阵风。因为白天被拆穿的事情,我心虚到不敢回头,直到她凑近我的后颈,难得轻言细语。
“要承认自己并不完美的确是件很自虐的事情。但余笙,你心里比谁都清楚的,就算你这么不完美,我也会无条件支持,像以前任何一次。”
黑暗之中,我的眼睛无端湿润,待平息过后才敢翻身过来面对来人。
“我没有勇气拒绝啊,月亮。我当时想,那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老天也终于睁眼,让他们修成了正果。我要是有机会守在他身边,或许也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所以,这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秦月亮默,半会儿:“我怎么总觉得,老天还是睁只眼闭只眼比较好?何况人家守了十八年,你才十二年呢,还有六年喂美二了?”
瞬间将那和谐美好伯牙子期的画面破坏。但不可否认,她的支持,将我对杜见襄的歉疚统统抹杀掉。
或许要得到你身旁那宝座,唯有一团熊火试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