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你说的也很有道理!”
我承认,我被许初颜勾勒的美好蓝图吸引了,所以我自动忽略了秦月亮鄙视眼神,主动朝许初颜扑了过去,然后两人开始交头接耳。很难想象不久前,我曾被这看似柔弱的姑娘给了一耳光,接着便有了以下对话。
许初颜:“前人喝水不能忘记后人挖井这事儿吧?”
我:“是这个道理。”
许初颜:“小姑子有难嫂嫂得帮忙吧?”
我脑门一拍,眼里闪着熊熊烈火。
“那必须的啊!”
随之,与我们隔着半个城市的杜见襄,凭空打了一个冷颤。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虽然我没有太多实战经验,但为了能稳坐许初颜心中嫂子的位置,我还是很卖力。“在男人毫无防备的时候,从后面抱住男人的腰,温柔地靠在他的肩,诉说衷肠……”
许初颜饶有兴趣地蹲在我的电脑前,和我一起探讨可实施性,面对这样生猛的计划她居然表现得有些忐忑:“会不会太主动了一点?我之前就很主动,可他好像并不怎么接受的样子,他会不会喜欢含蓄范儿?”
我轻描淡写地看她一眼,像极了以往秦月亮用于鄙视我的眼神,阴阳怪气得跟练葵花宝典似的:“男人啊,就跟这足球一样,如果球不进门,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是踢球的人方向感不准找不到门,要么是踢球的人力度不狠。现在我们有了明确的方向,只差更狠的力度!”
许初颜立刻对我肃然起敬,缓缓地鼓起掌来,“怪不得啊怪不得,怪不得我哥这么不食人间烟火都被你降服。”
我仰天长笑,好像真用了什么手段才将乔北方收入怀里一样。
许初颜是个典型的行动派,她搞定别人的行踪不靠问,全靠收买。杜见襄身边的乔治就是最先被收买的人之一。我不知道她花了多大的价钱,总之乔治直接将杜见襄的行程表巨细无靡的打印了一份给她。在我有幸目睹那份行程表上满满都是休闲娱乐过后,心中仇富的火焰燃烧得更加剧烈,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许初颜去为他添堵。哦,不,去向他告白。
她按照自己的方式,对杜见襄穷追猛打。闹得最沸沸扬扬的一次,是她在《N城日报》上公开登报告白,据说气得许江差点心脏病都犯了,第一次关了许姑娘的禁闭。
因为杜见襄不将就的态度,秦月亮对他的好感呈直线上升,并就我、乔北方和杜见襄做了比较:“弱者等待机会,强者把握机会,王者创造机会。”
在她眼中,弱者当然是我,乔北方是强者懂得审时度势当机立断,而杜见襄无疑就是她口中会自己创造机会的王者了。我很少见秦月亮这么费尽心思地夸过谁,正要追根究底时,方姐打来了电话。
“你现在马上来一趟公司,有紧急任务。”
我匆匆忙忙赶去,方姐已经雷厉风行地准备好了资料,待我露面时,它已经稳稳当当地搁在了我的桌上。
“再过几天就是‘法治周’这你知道吧?上面下了任务,除一部分人员留下来维持刊物正常的采集发稿,其余人统统下县区配合当地法治周的宣传报道。市里边儿由我和其他组的组长负责,至于你,带几个去县区负责和当地做宣传的接洽。”
平常社里出差的次数并不多,所以我没多做推辞,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可能我的态度相比其他人过于平和,方姐善心大发地补了一句:“目前只做人员统计,还没具体分配出谁去哪个乡镇。我记得你简历上有写户口是X镇的吧?你如果想趁这个机会回去看看,我可以安排你去那里。”
离开报社的时候乔北方给我发了短信,说晚上有空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他忙着新药的研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休息过,我不忍心他刻意腾出休息时间来陪我,只好推口说已经和社里的人约了晚饭,之后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向他报告了要回小镇的事情。
“算起来也近十年没回去过了,不知道气象所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说,以前那棵大树还在吗?”
他没再回复,估计又被哪儿的事牵住,令我隐隐失落。因为我发现,那些自己觉得犹如感情遗产的存在,在他眼里,或许不具意义。
除了我,方姐还安排了铃铛与我一起回小镇,美其名曰铃铛做事稳当靠谱,怕我再出像上次那样幺蛾子。启程那天太阳很大,接近夏日尾声,头顶的热度依旧没有偃旗息鼓。我两上午乘大巴出发,下午傍晚时分到达,镇上的镇长已经换届,并不认识我,却依旧热情地将我两安排在了唯一一家看得过去的宾馆。临走前,他向我们介绍了第二天的行程:“宣传启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下午是两点半到四点。这个时候集市上的人比较集中,到时就劳烦两位配合了。”
坐了一天的车我头有点儿晕,为了养精蓄锐,草草吃过晚饭倒头便睡。
第二天,在去现场之前,我的想象是这样的。拍几组照片,采访一些过往路人对法制的理解,再走访一下周围有没有亮点事件,然后帮着镇长和手下的人发放宣传资料。可镇上的人们不知何时变得如此与时俱进,居然编起了歌曲现场演唱,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宣传交通安全时,用吉祥三宝调子编出来的歌曲。
“普通民众,你对他们说再多也没用,这调子众人皆知,利于口头传唱深入人心。”
我觉得除了有些滑稽意外,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创意,正要伸出大拇指来点赞,那镇长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难为情。
“可是,原先负责表演的女工作人员请病假了,能不能麻烦您或者您的同事帮下忙?您看,镇上人手就这么多,并且各自都有事做,可能就你们能稍微抽出点时间。”
面对镇长恳切的请求,我不好意思拒绝,可我从来是五音不全的主,传说中的魔音杀手,导致秦月亮大学时候同我去了一次KTV后,直接将此等娱乐场所拉入了黑名单。我踌躇之余,将眼神投向铃铛。结果我还没开口,她已经下意识往后退缩了一步,哆嗦着说:“余、余笙姐,我不行的啊,我没那胆量。我、我从小就怯场,小时候被推为班长候选都不敢上台演讲,你放过我……”
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我眼一闭,心一横,反正镇上估计也没谁还能认出我,只当为公益事业做贡献了。反正杜见襄不是警告过我么,要积德。为了他这句要积德,我虽死犹荣地拿起话筒,站上了临时搭建的宣传台。待吉祥三宝的前奏响起,我扯开嗓门就开始吼,还自己变换着声音扮演了爸爸和小孩儿的角色。两耳不闻自己唱得有多难听。反正也不是参加歌唱比赛,唱得过于难听反而吸引了民众的注意。
“爸爸!电瓶车可以载人吗!不能!那为什么你载着我和妈妈!我错了!我们全家就是危险的一家,啊!”
原本,这将成为我永生不会向其他人提起的一段黑历史,如果,杜见襄没有出现的话。
据说,他们杜氏新开发的蔬菜基地打算先建在县区,一是有多余的土地征用,二是总体成本相对城市稍微低廉一些,并且化农药和大量的培育工人也可以就近找到,算是变相地给镇上许多无业人员工作的机会,是杜氏扶持中小城镇的措施之一,有助于杜氏整体形象的提升。这些我一个小菜鸟并不太懂,我只知道结果就是,杜见襄作为了集团的先驱,来镇上考察,车开到集市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魔音穿耳。抬头,便瞥见了正在台上尽兴表演的我。
“余笙?”
杜见襄下车,单手撑在车门上方,倚门而站。他叫我名字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不可思议,仿佛这已不是我和他第一次巧合相遇。我循声遥望过去,嘴里刚刚唱到那句“爸爸”,紧接着声音便被迫终止。眼前的杜见襄像是烈日下无处不在的投影,在不同的时光里,与我数次重逢。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慌张地往前跨一步想要看清楚,结果因为太过慌张,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呈直线摔倒在表演台上。手里的话筒也很给力地将我摔在地上的声音呈十倍放大。
见状,镇长和工作人员赶忙上前来扶我,杜见襄似乎也在这个过程里,越过了重重人群朝我而来。我挣扎着要自己爬起来,可是膝盖率先着地特别麻,试了好几次都于事无补。直到镇长一干人等冲上前来,扶手的扶手,扶脚的扶脚。我忍着那一阵又麻又痛起身,忽然耳尖地听见吱呀一声,再之后,人群中有谁叫了一句:“快跑啊台子要塌了!”我才反应过来,那声吱呀是来自脚下的表演台,因为是临时搭建,安全系数并不高,上来的人太多,承重根本不够。
几乎在那一声尖叫落地的时刻,原先扶着我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放开了我作鸟兽散去。而我,因为膝盖的麻木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只能像一个旁观者,旁观所有人如地震到来般的恐慌。我在已经渐渐倾斜的舞台上,心如死灰地预备承受重击,却发现有一个人,他朝我前进的步子并未后退,反而越来越快。他的轮廓在影影绰绰奔跑的人群里显得失真,时至今日再想起来,也如此动人。
在舞台后面的挡板彻底压下来的时刻,这个朝我飞奔而来的人,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我再次扑倒,用整个身体挡在了我的上方。木头与骨头相撞的声音,钝得似乎是一把已经生锈的刀,在石头上摩擦。我清楚听见耳边那声痛苦却隐忍的闷哼,接着明亮的视线陷入黑暗。
当日,杜见襄一个男人都疼得昏了过去,而我的脚在忍过那阵麻木后并没有多大障碍。镇上只有一家小型医院,设施不齐全,麻药也不够,杜见襄背部至胳膊处被划拉出一长长条口,却只能在半梦半醒间缝针,偶尔疼得不行才呻吟出声。我在旁边抓住他的手,哭得跟奔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