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步到离我和杜见襄不远的长椅上坐下,我抖着身体靠近他,蹲在陷入深深无助的年轻男子面前,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深怕惊扰到这暂时的宁静,等待我的会是万劫不复。
“初颜吉人天相,你不是说,她小时候不也出过车祸吗?所以不会有事的,医生都没说什么呢你看。”
这层楼此时只剩下我们三人,连回音都带着清冷的气息,不知道我是在安慰乔北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乔北方并未理我,盯着地面的一点出神,令我心里的慌张翻江倒海,握住他的力度更紧了些,声音也隐隐发抖:“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她,我要是和她寸步不离,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
“寸步不离?你要和她寸步不离,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就是你,被她打进去的。”
身后靠着墙壁的杜见襄忽然站直身,朝我的方向而来,一把将我从地面拉起。他的脸色铁青,语气也几乎成冰,言辞里没有对许初颜的丝毫怜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做到如此心狠,而此时乔北方也终于有了回应。
他看了看方才被我手心染上的惊人的红,再抬头,挑剔而冷漠地看了看我和杜见襄说:“你们最好求神拜佛保佑她没事,否则,我谁也不会放过。”
我突然想起秦月亮对我的警告,她说:“余笙,像乔北方这样万事淡淡,有什么只会积在心里的性格,一旦有天爆发,那也是哀鸿遍野尸骨无存啊。”
那时的我并不相信,因为我了解的他,虽然带着距离,看起来冷漠,却至少是一个善良的人。他不会威逼利诱,不去杀人放火,不会怀恨在心,可是我忘了,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有血有肉的男人,有自己想要保护一辈子的人,而那个人,不是我。不仅不是我,并且那被他圈在保护范围的女孩儿,此刻还因我而在生死边缘挣扎。所以他说,他不会放过我。
我被乔北方的威胁给吓在原地,尽管在此之前,我自认耍得了小聪明打得了流氓,却抵不过他冲动时的冷言冷语。那句话就像一只穿云箭射到我心上,根本用不着千军万马来相见,已经令我如置冰窖,肝胆俱催。
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刻,杜见襄以强硬的姿态将我拉至身后,利用身高为我砌成一堵城墙。他的面容是阿波罗一样的俊,神情却是阿修罗般的冷。
“依我说,今日的一切,全是你们许家的人咎由自取。”
闻言,乔北方似乎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刷一下从椅子上,将整个医院都变成了战场。
“你、再、说、一、遍?”
杜见襄面不改色,他甚至微微笑了笑,语气缓缓:“行了,别再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我看着恶心。你让我再说多少遍都是一样,今日的一切,都是你们许家人咎由自取。那天在老爷子的寿宴上,你消失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都还记得吧,乔先生?”
乔北方往日的俊色在此时转化为大惊失色,“你……”
却被杜见襄镇定抢白。
“乔先生那么聪明一个人,该不会傻到以为杜家大宅里没有监控?你和你亲爱的妹妹,哦,或者应该叫心上人,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真以为天知地知你知她知吗。只有余笙这傻逼才会真相信你忽然转变态度和她交往,是因为对她有了感情。你心上人不是在房里哭着喊着‘哥哥,余笙她喜欢的人是你,所以你一定要帮我铲除这个障碍’吗?她不就觉得是因为余笙的存在,我才对她爱理不理的吗?而你,不也心一横眼一闭地答应了吗?其实我还真打从心眼儿里佩服乔先生这种为了爱不存在的态度,即便这样做就一辈子都只能将喜欢的人放在心底了,也愿意以身殉情,多么情、天、恨、海、啊。”
就在这出情感纠葛大戏到达高潮的时候,我抽空回了杜见襄一句嘴:“你才傻逼呢。”
没错。我在应该捂住心脏倒地不起无比严肃的时刻回了这一句,导致名侦探附身的杜柯南面部僵硬抖动,恨不得抖出一把筛子来,将我从脑袋到脚死命地筛一把,我却又不知好歹地加上了一句:“用如此傻逼又拙劣的方式栽赃陷害,难道我会看不出来吗?”
面对我神一样的脑回路,杜见襄眼底的怒火几乎将医院楼顶都掀翻。我却抬起头来,对乔北方微笑,好像是要用这笑容传递给他一个讯息——我相信你。
相信你从来都是我心目中纯白无暇的天才少年,相信你的心即便在红尘俗世里打滚多年却依旧纤尘不染,相信我自己,没有将真心赋予错的人。可是为什么,我亲爱的北方,你那双永远都澄澈的眼,此时却不敢看向我。
我至今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当时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或许曾无意看见过的一句话能够恰好的诠释:千万别相信那些一连笑了半分钟以上的人是真正的快乐,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而已。
在我被杜见襄的眼神煎炸油滚一万遍后,乔北方忽然笑了。他伶仃地立在我的眼里,笑容像开在灿烂季节的蔷薇,那么艳却那么远,甚至带了嘲讽其他花朵的冷意。
“这世上美好的一面是,当你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无法被原谅时,你又会发现其他人做了更过火的事情。既然大家都没有底线,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我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上前几步:“北方,你怎么了?”
却被他深色严肃地喝令在住:“余笙,你别再靠近我,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的逃避并未让我脚下的步子停止,反而越加往前:“那我很想看看,你到底能做出什么。”
乔北方身上带着百年一见的煞气,他的胸膛因为我的靠近在单薄衬衣下起伏厉害,就在我和他还有一米之遥的时候,他忽然沉眸,回答了我方才的问话。
“就像你们余家,对我父亲做出的那种事情。”
语出,我和他的距离,便永远地停在了这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