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而易举就揭穿了我的伪装,用毫不留情的方式,我见事不对,立马乖顺地说:“亲,我去洗澡了。”
灰溜溜拉上浴室门。
杜见襄是个生活中绝对不肯亏待自己的主,他的淋浴头是嵌入式花洒,面积几乎覆盖三分之一的浴室,在氤氲的水汽里,我冲洗头发身上的污渍,也冲洗心上的伤痕,试图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血淋淋。可是我比谁都明白,秦月亮转身那一刻,我的心已经被搅碎扔进狗盆里,再也不会复原。
我收拾好走出去的时候,杜见襄正坐在那下沉客厅的沙发里,沙发上有一个女装袋子,看样子是新买来的。他翘着二郎腿,面无表情地摁遥控器,听见响动,转过头注视了我湿润的头发半秒。
“你们女人只要在男人家里,是不是都爱搞一套湿身诱惑。”
我面色一红,下意识扯了扯身上的睡衣,想吐槽他自己不在浴室里准备烘干机,我头发又长,有什么办法,可出嘴却是我自己都惊到的娇嗔。
“我还没问你睡衣从哪儿来的呢,你少恶人先告状了。”
语毕,我惊慌地捂了捂嘴,当场想自我毁灭,杜见襄的脸色却瞬间柔和好几分,甚至好心情地挑了挑眉毛。
“没有高调秀恩爱不代表身边没女人,像我这个年龄以及这样的身份有女朋友很正常吧?”
我突然莫名仇视身上这套沾过其他气息的睡衣,只想赶紧换下,连斗嘴都懒得了,拿了沙发上的衣服口袋要走,却被杜见襄从后方拦腰抱住,整个人都拖到了沙发上。他的行为更加刺激了我,惹得我像撒泼的野猫,又叫又挣扎地将他手臂露出来的皮肤给挠下许多抓痕,他却一只手牢牢将我钳住,另只手报复地拍上我的脑门大声说:“行了傻逼,这是我妈的东西。”
事后我才得知,即便母亲去世了,杜见襄还是每年都会在她生日那天买一份礼物,现在那礼物已经堆了小半个杂物间,母子感情特别深。我突然有些可怜他,如果世上有人伤害了我的家人,我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去恨他。可如果伤害家人的就是自己的家人,那这恨,要如何消。可现在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世上幸福的人都是一样的,不幸者各自有各自的不幸。
见我终于消停,蹲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杜见襄趁机一把拉过我正对他,随后拿起手边擦头发的毛巾,整个盖住我的脑袋。
“不知道就是传说中擦五分钟头发立干的毛巾吗?土鳖!”
他吐槽完,便开启了疯狂揉搓模式,似乎必须这样才能解的恨。我嗷嗷叫着躲闪,却还不忘在他的疯狂袭击下抽空问问题。
我:“你是怎么发现我在撒谎的?”
杜见襄:“我有眼睛,有健全的感官,有完整的世界观,我从来不是因为一件事情或一句话就相信别人的人,你知道的,我最不擅长信任,包括恶毒的语言。只是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况下,我根本没时间思考。”
我翻了一个高贵冷艳的白眼,没注意到他说自己不擅长信任,却在一个小时以前,当着全世界的面说他相信我。
“那看来小时候的意外对你的影响也不全然是坏的嘛?那你从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上车之后。”
我几乎想反扑,去压在他身上啪啪两个耳光。
“那么早?那为什么隔了好几天才来找我?你知道我们隔壁那货也买了你们家股票整天嚎丧,我已经多少天没敢闭眼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吗?”
杜见襄一副不作为的样子,揉在耸肩道:“我想着,让你吃点苦头也好,至少以后不敢再做类似的事情。你需得明白,天塌下来,矮子是挡不了的。”
我满脸抑郁,刚要发作,他突然反问:“那你呢,你为什么当时要承认。”
“还能为什么,心太软呗。你们杜氏遭名誉风波,如果你当时真和你家保镖大打出手,不等于向全世界证明,你和你哥不和是铁的事实了吗?反正我在你亲哥的推波助澜下成为始作俑者了,那我干脆承认了转移大家注意力。因为,我不想陷一个处处维护我的人于不义。”
霎时,我感觉发顶揉搓的手轻了力道,也缓和了速度,最终摩挲到我的发跟上,便真的只是在帮我擦头发,带着隐忍的温柔。
室内太安静,静到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因这份我从不敢想象的亲昵而起伏不定。我暗自猜测这种温柔的折磨什么时候才能结束,那块毛巾却倏然停在了我的脸上,恰好完全盖住我的眼睛和鼻梁。或许离得太近,我恍惚听见对面人的喉咙咕噜一响,那原本放在我头顶地两只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已转去握住了我的手腕,逼得我只能困在原地一动不动。接着,我感觉那片尽头全是白色的视线里,出现了越来越大的阴影。
当唇上传来冰凉的触觉,鼻息间闻到陌生的烟草味道,我仿佛遭遇了一场大雨。那场雨无法躲避,它下在了心里,渗透进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阴影渐渐缩小,我如梦初醒,猛地扯下盖在头上的浴巾,瞪大眼与面前人相互对视,半晌,我哆嗦着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说:“杜公子,你最近是不是看了什么韩剧被荼毒了?”
在我以为自己破坏了这等良辰美景,将要被终结于杜见襄的魔爪之下时,他屏住呼吸,眨眨眼回:“是的,乔治吐血推荐的。”
“……”
此时此刻的我小媳妇般难为情,再想不到任何可以化解尴尬的说辞,也不敢去揣测那个吻的用意,直到杜见襄再度倾身向前,吓得我往后跌坐在沙发上,他却在离我半米的距离停下,给了我一个嫌弃的眼神,接着刷刷地将一个什么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我低头一看,正是被许初颜扔掉的,属于我和乔北方’信物‘的黑框眼镜。
由此我得知,当日我晕倒在雪地,他将我送回家后,又返回找了我心心念念的眼镜。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不想失去的人说再见,而他为了我的‘不想失去’,又在冰天雪地里徒步了一小时有余,将我的心心念念找了回来。
面对我的惊讶,杜见襄欲言又止,最终脱口而出。他蹲下身,掌心覆盖在我握眼镜的手背上,温度与方才唇齿间的清凉形成鲜明对比,嗓音揉杂微微的沙哑和试探。
“许江已经从瑞士接回了乔北方的母亲,三天后,他和许初颜将在人工湖边公开举行婚礼。”
最近忙着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两耳自动屏蔽八卦,导致我乍然听见这个消息还来还不及消化,全身僵硬着,杜见襄却抛出了更重磅的炸弹。
“三天后,我也会启程出国,谈一个非常重要的国际项目。我……不知道要谈多久,也无法预知归期,但我希望那天你能出现在机场。如果你来了,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说到秘密,面前男子的眼里似乎有一瞬柔情,我还来不及分辨那抹柔情和他话里的意义,他却接了电话中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