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米。
两米。
一米。
终于靠近小墨同学的时候，他才发现小墨同学看起来没有异常，一只脚其实已经和冲浪板死死缠绕在了一起。
不过她水性好，平衡性也好。换成一般人可能会慌乱呼救、沉在水里。但是小墨同学单脚站在沙滩上，另一只脚高高抬起，靠在冲浪板上，双手正在努力解开绳索。
然而海浪乱，现在海水的深度也是小墨同学踮着脚才能勉勉强强挨着地面的程度。
“小墨！”
齐炳竹赶过去，将墨雨澜的手搭在自己肩上。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墨雨澜的身体很冰，一点也不像剧烈运动后的模样。
耳边传来墨雨澜有些轻微的声音。
“我失败了。”
齐炳竹顿了顿，加快给她解开绳索的动作。
对于齐炳竹来说，没有什么比小墨同学的命重要：“我们这就回去，从长计议。”
小墨同学没有说话。
失败有大有小，不过小墨同学从来没有遇到过。
一来是，她没有太大的欲望。不是动不动就定小目标一个亿的人，也不是渴望长生不老、万人敬仰的人。
有时候与其说是生活在这里，不如说是看别人生活在这里。
她能轻而易举地拥有普通人渴望的房子、车子、智慧，没有奢求更加顶级的东西。
没有欲望，也就不存在失败。
但是现在，她和家人朋友被盯上，她想要把敌人钓出来攻击，却最终失败了。
而且和昨天被埋伏的情况不一样，今天她是谨慎的正面赢敌。
大浪和鬼怪一起袭来之前，她感觉到了，并且做出来攻击和防守的双重准备。
她攻击很快。
落空。
防守很严密，调整好平衡和金光，让巨浪和鬼怪不能伤害到她。
失败。
大浪可以冲散金光的罩子，降低严密性，给鬼怪可乘之机。
旁人看起来是普普通通的落海，但是对她来说是几次交锋拉扯的失败。
她不停想办法防守反击，可是这些鬼怪以及鬼怪操控的海浪，就像能够吞噬她的功德金光一般，一旦靠近，就可以把她的功德金光撕扯一块下来。
就像那双咸鱼拖鞋。
小墨同学抱着冲浪板，和齐炳竹慢慢走回海岸。
节目组的镜头拉进，问小墨同学感觉怎么样。
小墨同学脸上是灿烂清爽的笑容：“挺好的呀，玩得挺高兴的。”
她说说笑笑地喝了点冰饮，然后要回酒店睡下午觉，小憩一下。
如果现在的她，完全失去功德金光和气运，会发生什么呢。
小墨同学躺在软硬适中的床上，感受自己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撕裂伤。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一直担心气运太好，会在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现在也算是某种意义的找补。失去“小金人”，她可能会变成一个没有气运加成的普通人，也可能直接死掉。
成为普通人没什么不好，大家都一样。
死掉也还行，毕竟按理来说，她还是婴儿的时候被亲生父母扔到荒郊野岭成为弃婴，那时候就该死了。
小墨同学一边想着有的没有，一边在整个酒店套房都布下防护咒语，吩咐齐炳竹和小助理不要离开，然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上午还一片晴朗的海边城市，在傍晚突然下起了大雨。
不光是这个城市，此时华国很多城市都在下雨，而且雨越下越大，很多航班取消。
一夜过去，外面依旧风雨交加，没有办法外出拍节目，也没办法回家从长计议。
这次网友也没有昨天嘻嘻哈哈的状态，开始警觉起来。
【小墨同学运气那么好，不太可能在出来游玩的时候碰上下雨吧？】
【我也这么想，莫名有些不安。】
小墨同学在直播镜头下，若无其事地吃着早点，慢慢恢复小金人的伤口。
平复后思考了一晚上，墨雨澜发现一点异样的端倪，需要在今天求证。
这场大雨只是个开端，因为紧接着，大家的网络开始出现波动，似乎不太能用。
有人发现不对，打电话发短信联系亲友，竟然都出现了网络问题，直播也在坚持了一会儿后败下阵来。
节目组的人有些惊悚。
他们直播用的信号是特殊通道，就算直播间的网友收不到信号，内部总部是可以收到的，可是现在已经和总部断连。
这是以前完全没有发生过的事。
明明是白天上午，外面却乌云密布，天空黑压压的一片。
小墨同学同学面无表情地伸手，打了一个电话，轻声交代了几句。
话刚说完，众人的通话信号也渐渐断掉。
人类的现代社会，就是靠越来越快的信息传递速度连接起来的，失去信息传递，就会变成一个又一个的信息孤岛。
小墨同学让节目组和齐炳竹他们在套房里面等一下，她出去“取个快递”。
导演组的摄像要跟，被她拒绝了。
“摄像机会坏。而且，摄像机可能拍不到。”小墨同学看着导演，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撑开黑色的直杆伞，小墨同学走在昏暗又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广场的喇叭里响起暴雨预警的提醒：“请不要在空地上逗留，尽量往高层靠拢。”
小墨同学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往海边靠近。
大伞可以挡住天上下下来的雨，却不能抵挡地面雨水的飞溅。
走到海边的时候，小墨同学的裤腿已经全湿了。
海面汹涌的风仿佛有片刻的平静，然后又更加浓烈的汹涌起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远处的暴雨竟然小了起来，然后全部往海边的方向席卷。
原本就是暴雨天气，集中在一起更是倾盆如注，打得小墨同学的伞支撑不住，直接断掉。
小墨同学任由雨打在脸上，冷冷地道：“出来。”
一个巨浪海啸般扑来，把小墨同学打得一趔趄。
然而小墨同学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拿出万能的小金人，而是伸出手，在巨浪的吞噬下扯住一个鬼怪，把它撕下来往嘴里吞。
当然，一同吞下去的还有险些把小墨同学呛住的海水。
巨浪中，她完全放弃稳住身形，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把鬼怪往嘴里塞。
她锻练过自己的憋气时间，可以憋气两分钟之久。
现在情况恶劣，时间缩短，但是也足够她不停地巴拉鬼怪，把周围一米空间范围的鬼怪全部吞掉，然后在换气的一瞬间猛地冲出水面，呼吸新鲜空气，然后再次被新一轮的巨浪淹没。
鬼怪显然看出了什么，拼了命地往小墨同学旁边涌来。
小墨同学眼神冷凝，重复着吞噬鬼怪的动作。
如果从旁观的角度来看，小墨同学就如同一张脆弱的纸，把浓重的黑水裹挟吞噬，仿佛随时会把脆弱不堪一击的人类撕碎。
此时她和鬼怪都没有发现，一个固定在行道树上取景的节目组摄像机，正如实地记录着这惊悚的一幕。
小墨同学挂在脖子上的防水卫星电话闪了闪来电，很快悄无声息地沉寂下去。
小墨同学仿若未觉，忍着灵魂和身体的挤压撕扯，重复性地吞噬鬼物。
因为她已经想明白了这次针对的简单原理。
鬼怪，或者被玄学师公会赶出来的玄学师手里，有能够吸食气运和功德的玄器。
但是那几个玄学师尝试过，在山谷里被小墨同学轻而易举地击败了。
鬼怪也组织了进攻，早已被小墨同学打得不敢靠近。
现在，两边是大概率结合在一起，因为不可能有鬼怪研制出了这样的玄器还引而不发，肯定早就像现在一样，到处肆虐，抢夺他人的功德和生机。
对面有这个工具，她再使用“小金人”，就只能像送到人嘴边的肥肉一般，让人撕咬。
所以她只能凭借肉体的强悍以及玄力的宁实来硬抗。
这一次，她没有气运，只有她自己。
现在回想，她为什么会来海滩，也是早有预谋。
放假之后她为数不多出门的时间，都可以看到海边度假的相关信息和广告。
在家里偶尔看账号私信的时候，也会看到冲浪的消息。
这些信息是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小墨同学潜意识里做的决定，所以在学完下学期的功课之后，她立马就行动起来，决定度假地点在海边。
而大海，确实就是对人类不利的地方，一个不慎，没有鬼怪都可以出意外死掉，更何况有鬼怪的操控。
既然要来，那就来个大的。
鬼怪显然也看出来，小墨同学不打算用小金人，心下一狠，召集所有鬼怪攻击。
山呼海啸的黑色雾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大海、陆地、地底，甚至天边乌云之下，都有密密麻麻的鬼怪袭来。
如果仔细看，黑雾间层出不穷的鬼头鬼手绝对可以让密恐患者瞬间窒息。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大海巨浪中的百世善人，墨雨澜。
华国每个地方的人都有些混乱。
先是毫无预兆地下了一夜的大雨，很多平原地区受了水灾。
然后雨停了，乌云就来它来时那样散去。
但是通信并没有恢复，连电视信号都时断时续。
有ZF部门广播，组织秩序，只说是受到太阳辐射影响，信号中断，安抚情绪，组织受灾的地方救援，其他没有受灾的地方先在家观望，不要乱走。
然而此时，一个双马尾少女奔跑在路上，手里还有个不停在拨打的卫星电话。
那个说是一个小时后重新联系的小姐姐，却并没有联系她，也没有接通她的通话。
双马尾少女想到她给自己的任务，一咬牙，重新在18－10的房间摆起了阵法。
阵法中间是一些短短的几乎风一吹就会消失的头发，还在某个人的生辰八字。
现代社会很多人已经不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是什么，即使把生辰八字摆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一定直到这是自己。
双马尾少女不允许爷爷涉险，强行把爷爷赶到老朋友的家里去住几天，自己则是用自己平时捣鼓的工具，慢慢聚齐了阴气和玄力。
两股力道混合在一起，行程一股奇异的气场，瞬间向阵法中间的生辰八字和头发泳去。
“我名任景烟，问责不洁之人越余！两力交汇必亡！”
一股亦正亦邪的强大力量从阵法中迸射而出，整个18－X的空间一荡，摄人的黑白交接的力量破窗而出，仿佛一道极速闪过的流光消失在天际。
同一座城市的特级私立医院，面色苍白的齐曼静正惶惶不安地看着外面的大晴天。
“现在还是没有信号，联系不上堂哥！你说他会不会出事？”
床边，身形魁梧肌肉虬结的大汉正在温柔地削苹果。
“没事，他一直运气好，出身好，学校好，长得好，要死了还运气好地碰上一个运气更好的气运之子……呵呵，不用担心。”
齐曼静原本就焦躁，并且低血糖身体虚弱，现在更是控制不住情绪：“越余，你这是什么话？在阴阳怪气吗？？”
越余闻言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心情很好、神态温柔地削苹果：“对不起，我只是想安慰你，让你担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齐曼静的错觉，她觉得此时的男朋友隐隐带着金光，那是属于阳光的，非常温暖的味道，让她忍不住靠近。
火气慢慢消下去，齐曼静觉得自己太敏感、有些无理取闹。
男朋友这么好，怎么可能阴阳怪气炳竹堂哥呢？
正打算说几句话缓和气氛，一道强烈的能量从窗外激射而来，直冲越余心口，叫两个人都反应不过来。
越余眼睛大睁，不敢置信。
他感觉到那种霸道的力量在体内冲撞，把逐渐凝结的功德金光冲的不受控制。
恍惚间，他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我的，你抢不走。”
接着金光剥离，向某一个方向慢慢飘远，不疾不徐。
就像这个金光的主人，似乎永远眼神纯粹不然尘埃，仗着百世累积的运气成为人上人，成为可以轻易碾压他们玄学师的存在。
玄力和鬼气同时冲撞越余，让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紫，仿佛被打翻的调色盘。
齐曼静震惊地睁大眼，要上去扶，却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恶心粘腻。
那是自己被鬼雾绑架的时候感受过的。
而此时，那种气息正从男朋友越余的身体里蔓延出来，逐渐震荡在整个空间，在到达某个临界点的时候，轰然消散。
越余没有生息，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齐曼静不敢置信，手有些颤抖，整个人也带着一种迷惘，许久才回过神，确定一件事——设计她，设计齐炳竹，以及设计小墨同学的人，竟然就在她身边！
海边。
海中鬼怪对几百公里外自己合作者的事情一无所知，还在疯狂进攻。
但是墨雨澜就仿佛一个不知疲惫、不知痛楚的工具人……不，机器人！
她心里的目标就是绝对的机器人的指令，朝着它们精密的进攻！
换气，呼吸，在大海和鬼怪的裹挟下调整身位，一切的一切都刚刚好。
没有气运加成，没有功德护体，她就靠着自己的判断和强大的玄力，和他们拉扯了足足两个小时。
鬼怪并不是无穷无尽的，他们也没有所谓的头领一说，只是想聚集在一起，搞一个盛大无比的派对，做一场吃人翻身的狂欢。
血腥是狂欢的祭品，牺牲一些同胞是正常的。
但是这里的牺牲，指的是牺牲别的鬼，不是牺牲自己！
来一趟别说捞好处，它们连一口金光都没看到！更别谈吃！
玄学师承诺说，剥离出来的功德，他们都可以分一口，可是玄学师用工具远程吸收功德，他们却必须要使用工具帮玄学师剥离，剥到这个墨雨澜死，才能吃到。
这不就是给卑鄙的玄学师打工吗！
“墨雨澜，我们承诺，你只要分一半的功德出来给我们吃，我们就饶过你！”一个鬼怪桀桀怪笑，让周围暂时停止攻击，和墨雨澜谈判。
可是它们完全错估了两方的地位。
因为讨不到便宜濒临解散的是它们，即将失去玄学师盟友的，也是它们。
要投降的人，就该摆出投降的正确姿势！
墨雨澜似笑非笑，拿出了一点金光。
金光很闪，远远感受依然刺目而灼热。
但是鬼怪们知道，他们有了工具，可以轻而易举地一口把功德这个大补之物吞掉！
鬼怪们的眼神瞬间火热。
它们一拥而上，急不可耐地表达自己的贪念。
一口，它们咬了上去。
下一秒，魂飞魄散。
墨雨澜挑挑眉，看来双马尾成功了。
她勾起嘴角，低低的笑了两声。
现在，又是她的主场了。
小墨同学一瞬间变成金光闪闪的大墨同学。
虽然伤痕累累，很疲惫，但是无所顾忌的她是所有鬼怪的梦魇！是鬼雾噩梦的开始！
她改变大墨同学的密度，让自己可以站在水面，如履平地，伸手随意一揪，就把那些猖狂到无以复加的鬼怪抽离出来。
曾经被小墨同学支配的恐惧，又回来了！
鬼怪们尖角着四处溃逃，却发现自己的行动受到限制。
因为原本狂暴的风浪，此时慢慢停歇，最终归于静止。
而他们刚才还可以轻易掀动的巨浪，此时在一种庞大的几乎等于法则本身的限制下，一动不动。
“你们忘了吗。”金光闪闪的大墨同学，居高临下看着鬼怪，“你们想吃我，不就因为我是世界的宠儿？你们真的懂，什么是气运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