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八章 自嘲的同时赋予自己受害者的身份
夏光似乎对这些小细节自带过滤,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去注意,这让严枳心里松了口气,他耐心的听着夏医生说的,直到夏光说,王芳有可能要换人工骨头。
夏医生:“你母亲如果早一些过来,会好处理许多,她这段时间应该有做一些家务,导致骨头有磨损倾向,再者是骨折的位置。”
夏医生手中的钢笔往CT片子上一指:“还有就是她的年纪,已经不如年轻人恢复得迅速,所以我建议是先不更换人工骨,观察一阵,一年后不行再换。”
严枳一家是农村出来的,这意味着对很多人来说,很普通的职业,比如老师,医生,对他们而言是很难接触到的,是另一个阶级的。
不光王芳,一家人都有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去医院的习惯。
现在听到这些,宛如晴天霹雳。
“如果……如果要换的话,要多少钱?”
“看质量,以最便宜的国产人工髋关节材料来算,单侧费用在3-5万左右。”
“那……那换了就可以了么?”
从晴天霹雳到护士把手术保险单拿给他看,严枳眼中的崩溃细腻又如泉水一般,丝丝涌出:“手术……会有风险么?”
夏光已经走了,护士告诉他:“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的。”
严枳逐字看完那些陌生的赔偿事项,还有最后的价格,这时候,给他的坐在那张陈旧的椅子上,略微佝偻的身影拉了一个远景。
周几行站在叶知彼身后,从镜头中看着刚刚和他对戏的王临川。
他这几天跟叶知彼的交流仅限于骂与被骂,现在周几行主动来看,叶知彼倒是大大方方的让他看。
师徒俩全程无交流。
今天的拍摄内容就到这了,叶知彼就跟到点就下班的员工似的,推着轮椅就走了。
副导演对着喇叭喊:“好了好了!都收拾收拾!”
等他放下喇叭,一个被李程挖来的人瞅着叶知彼的背影嘟囔了一句:“这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人家本事大着呢。”副导演拿剧本砸了一下他脑袋,“人家红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
“那能一样么?演员是演员,导演是导演,多少演员转行做导演都失败的!”
“佩服就得了。”副导演把话题点到为止,转头看见周几行人还没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周老师还在呢?明天是不是有场手术室的戏?别担心,就一两个镜头,实在不行拉个远景就行了。”
周几行点头,没说什么,就走了。
等到了第二天,手术的那段戏却被推迟了,叶知彼没做出任何解释,只说后面再拍,好在影响不大,直接把后面的剧情往前移就行了。
拍了一段严枳和前后过来的兄弟姐妹和一群陌生人坐在手术室外的等待的画面,没有电视剧里紧张流泪,也没有奔跑穿梭的医护人员,一切井然有序到生硬得模糊掉了那份应该有的眼泪。
手术过后,麻醉还有效果,王芳并没有觉得很疼,手术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她没穿裤子,盖了一个提前准备的小毯子,安上尿管,开始跟隔壁床的人聊起了天。
这是电影里第一次,四张床的人都在。
老太太床旁站了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女人,衣着普通,长得也普通,唯一能让人记住的就是她的衣服太黄了。
没一会,老太太的药水快完了,女人自觉出去喊了护士。
应该是女儿吧。
严枳想。
而13床的女学生正在跟14床的夫妻俩唠嗑,夫妻俩长得慈眉善目,男人一直坐在女人身边。
这样的和平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王芳的麻醉过了,疼痛袭来,开始看什么都不顺眼,严枳平白挨了许多骂,他似乎很能忍受这些。
大姐受不了走了,还有一个二姐留了下来。
只不过二姐也没待多少天。
他们把王芳交给严枳,交得那么理所当然。
在医院里三十天,严枳像一个观众,也像一个戏中人。
他看着11床的闹剧,原来那个黄色衣服的女人不是老太太的闺女,而是撞到她的司机,老太太的老赖不肯出院,女人的老公几次上门想要把老太太弄出去的冲动欲望,老太太亲儿子的扬言要找人打他。
一直到女人上门的哭诉:“我真的是不小心碰着你的,那车也不是我的,你看看,你住院,我每天过来照顾你,给你端屎端尿,我二话不说,但是老太太,我真的拿不出钱了,人家医生都说了一个月就可以回家养了,你这都待了两个月了,我求求你了,成不成?大家都退一步吧,我儿子天天给我找事,我回家老公指着我骂,我婆婆一身都臭了……”
女人哭得声嘶力竭。
但是整间病房里唯一动容的只有严枳。
他心里那杆称慢慢倒向女人。
女人走后,所有人都表示了不屑,包括他的母亲王芳。
严枳没说什么,端起盆就走出了病房。
而14床的病房也终于要出院了,同时出院的还有崴个脚就治了一万多块的职校女学生,严枳听过不少她话中的不屑这点钱,又满满的嘚瑟,出院那天,女学生的父亲来了,一个不屑于一万多块的女儿的父亲瘸着一条腿,走了进来。
只进来的那一幕。
她的故事便画上了句点。
同样的,14床,男人最后一次将女人背了出去,那背影,也成了他们故事的句点。
医院里总是人来人往,从不缺人,在当天下午,新的住客便进来了。
严枳站在门边,平静的看着新进来的人。
13床的新住客是一个女人,同行的是她的丈夫,女人像条死鱼,从进来后就一句话都没说过,男人在旁忙里忙外。
14床是新住客是一个比11床年纪还大的老太太,同行的是一位随着年纪已经驼了背的老先生,老先生穿着黑色的西装裤,上身却是非常不搭的校服,后面那几个学校的名字的字样十分惹眼,不知道是捡的哪位孙子不要了的校服。
严枳看着他们,突然间就想起了夏医生。
好像有几天都没看见他了。
严枳走过去,一个一米七多的大男人蹲在这边掉了一块漆,那边又掉了一块的病床旁,面无表情的打开了尿袋,看着透黄色的液体随着滴落的声音涌进尿盆。
尿袋空了。
严枳把尿袋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