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停在一个已经恢复的珍珠白罩子上,安流拍了拍鱼鳍。
下方的鸟笼无论怎么看,跟周围的鸟笼也没任何区别。
“确定吗?”樊醒问。
安流开始下降。他们顺利穿过罩子,进入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正要开口,余洲忽然闭紧了嘴巴。
这是普拉色大陆,安流下落的地方正是他们曾经抵达的傲慢原。正值冬天,四时钟的指针停留在12点位置,天地间一片雪白。
太安静了。静得有些怪异。安流落地,背上两人一骷髅跳下,远远望见傲慢原营地所在的小镇。
安流变化成鱼干,往前游了一段距离,回头发现樊醒站在原地不动。
“怎么了?”它问。
樊醒代替了意志之位后,他察觉“缝隙”中的“鸟笼”产生强烈波动。他以为这是意志更替的正常现象,但此刻站在普拉色大陆上,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个迥异的变化。
“笼主变了。”樊醒说,“这个‘鸟笼’里的笼主,是小十。”
鱼干登时呆住,半晌才怒吼:“她又做了什么!”
樊醒和安流的到来,小十已经察觉。
她尚未适应自己笼主的身份,抬头看见樊醒朝自己奔来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他张开了手臂。
樊醒和安流想责备她,不料小十先扑进樊醒的胸口,哇地哭了起来。
“姜笑呢?”樊醒厉声问,“你做了什么?”
小十不停摇头,她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来不及问为何这些人重新出现在这里。她只是哭,握着鱼干的鱼刺,手指向周围被大雪覆盖的原野。
“不见了……消失了!”小十哭得喘不过气,“他们,都,都不见了……”
余洲心中一空,仿佛突然落入空洞之中。他按着小十肩膀:“文锋呢?季春月呢?!”
鱼干和樊醒对视,樊醒已经察觉,这个“鸟笼”中只有他们和原住民,没有任何一个历险者的气息。
然而在大雪覆盖的原野之下,有什么正蠢蠢欲动。
“我不知道……突然间,都不见了……”小十胸口鳞片张开,露出她唯一的眼睛,那颗眼睛周围被抓得伤痕累累,滚落混着血色的眼泪,“我想把眼睛给她,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安流哥哥……”
余洲晃了一下,他扶着樊醒的手,在樊醒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愕。
前一个意志消失,所有历险者随之消失。
鱼干一激灵,连忙冲过来对余洲喊:“在‘鸟笼’里死去的历险者都会复生!余洲,别紧张!余洲!”
余洲已经完全听不见它说话,他紧紧咬着嘴唇,咬出了血。咸味涌进他嘴巴里,是眼泪混着鲜血的味道。
他甩开鱼干和樊醒,冲进茫茫的雪原。
那两个他已经许久没有使用过的称呼梗在喉头,他大哭起来:“爸爸!妈妈!”
声音在天地间回荡。他只喊了一次就再也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失力般跪在雪里嚎啕。
有人抚摸他的头发,半是吃惊半是难以置信:“余洲?”
余洲抬起头,泪眼中看见眼前两个影影绰绰的人。
“你刚刚喊的什么?”季春月蹲在他面前,紧紧盯着他流泪的眼睛。
第95章 意志(5) 你要击碎我的眼睛,余洲。……
余洲如梦方醒,还兀自恍惚着。季春月没有放过他,握得余洲的手发疼:“好孩子,你刚刚说了什么?别骗阿姨。”
余洲试图否认。他下意识地去看文锋。文锋的眼神里没有他惧怕的东西,相反,那双和季春月一样惊愕的眼睛里渐渐浮上泪水。
“没有什么姓黄的律师,是吗?”文锋的手劲更大,他捏着余洲的肩膀,“也没有跟奶奶重逢,你在骗我们……你一开始就在骗我们?!”
泪眼的余光里,余洲看见越来越多的人从雪地里爬起、站立。他们茫然四顾,樊醒紧紧抱着被骷髅吓了一跳的姜笑,狂喜的小十让大地开始融雪,四时钟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动,指针走向了正东方,三点的位置。是春天来了,绵绵的细雨从天而降,覆盖在所有人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余洲口齿不清地,仿佛辩解,又仿佛是疯狂的倾诉,“我被人捡走了,我在废品收购站里住……住了很久、很久……我一个人,没有人管我,没有人爱我……我只有久久……”
季春月狠狠抱住了余洲,力气之大,两个人直接倒在湿漉漉的、刚长出青嫩叶子的草地上。余洲个头已经比季春月高,季春月在他怀中大哭,完全喘不过气。文锋跪在妻子和余洲身边,他的声音粗犷,哭泣的时候像一头苍老的、孤独的野兽。
和姜笑呆在“鸟笼”里的这段时间,姜笑有事没事总问夫妻俩:如果见到了孩子,怎么办?
夫妻两人对余洲和樊醒等人还会再回来,甚至能找到回去的办法,实际上并没有很大的期待。他们在鸟笼中辗转的时间太长太长,见过了太多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激动时谁都会许诺,谁也都会信诺,但日子一长,冷静下来,只能自我安慰:做不到也没关系。
姜笑对夫妻俩孩子的事情尤为感兴趣。季春月教她和小十写孩子名字,小十曾把“文斯渊”写满了傲慢原,笔划乱飞。
你想过他现在什么样吗?你猜他谈恋爱了没有?如果他过得不太好你们会失望吗?——姜笑翻来覆去总是问这些问题。
有时候季春月也会认认真真地和姜笑一起想象,文斯渊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她当然希望他健康,快乐,同时也希望他优秀,出色,美满。
有时候文锋路过,姜笑还会拉着文锋问长问短。文锋不太乐意参与这种没根没据的揣测,姜笑便直截了当:要是他变成了坏人,怎么办?
文锋也直截了当:我们夫妻没找到他,教育好他,我们也有责任。
姜笑:你不是嫉恶如仇吗?
文锋思考过,末了说:他好好活着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