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凡尔:“调查组里没有这个人。”
余洲:“有的,你不认识而已。”
身边人忽然拍拍宋凡尔的肩膀。那人比宋凡尔年长,眼神里带着显然的惊愕,在宋凡尔耳边小声嘀咕。宋凡尔目光变了变,三人起身离开小房间。
余洲闭目休憩。他其实非常非常紧张,手心甚至微微沁出冷汗,指尖粘腻,轻轻颤抖。
他能坚持吗?能抑制自己的倾诉欲吗?能平安无事地坚持到一切开始的那一年吗?
……他实在是,非常、非常的,挂念久久。
门再次打开时,进来的不止三个人。
“你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樊醒?”年长的老者问,“你在哪里见过他?”
余洲再一次重复:“‘缝隙’。”
之后的许多天,当余洲终于获得了行动自由时,他在调查局档案室的旧照片里看到了樊醒。
年轻的樊醒穿白衬衣黑裤子,衣角掖进皮带一半,懒散又无所谓的架势。
他和同事们合影,人人脸上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微微拘谨与朝气勃发,只有他不一样:他根本没有看镜头,眼神落在拍摄者的头顶,不知道看什么、想什么,傲气得格格不入。
在灰扑扑的人群里,他有一种醒目的、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英俊。
宋凡尔紧跟在余洲身边,顺着余洲目光看去。她不认识,更不知道樊醒。“深孔”调查组启动之初,经历了多次人事变动,只有调查局的老员工还隐隐记得这个名字。
“他……真的变成骷髅了?”她忍不住问。
“嗯。”余洲点头,“还没联系上他的家里人吗?”
宋凡尔摇头:“他失踪之后,两个老人太伤心,家属干脆接到国外,跟我们已经断了联系。”
余洲问档案室的管理员:“我能复印一张樊醒的照片吗?”
樊醒的家人无法联系,旧档案销毁,只有当年工作中拍摄的这张照片还留存着。调查局里年长的领导,有个别人记得他,那个骄傲、自恋但又异常出色的年轻人,家庭条件很好,学历优秀,能力拔群,但意外落入陷空,从此销声匿迹。
管理员看宋凡尔,宋凡尔点了点头。
拿到樊醒的照片,余洲非常非常珍重。管理员帮他过塑,他双手恭敬接过,说了好几个“谢谢”,还要了个信封,小心翼翼把照片装进去,放进背包。
“……你跟樊醒关系很好?”宋凡尔问。
“嗯。”余洲笑笑,“我喜欢他。”
最终让调查局确信余洲身份特殊的,不仅是“樊醒”这个故人的事情。
调查局抽取了余洲的血液进行进一步的细分化验,同时也从余洲随身携带的白色套头衫上分离出奇特的血液。两份样本进过无数次化验,终于得出结论:不像是人类的血液。
两份血液,都不像。
余洲的血样与人类极为相似,普通医疗机构无法发现不同,但其中部分元素的含量或远远高出、或大大低于正常值。
另外,调查局也有自己的科学调查手段。余洲所说的关于“缝隙”、“陷空”、“意志”之类的事情,全世界各国调查机构进行过有限的研究分享,可以验证余洲的说法。
最重要的是,余洲说出了一个他们尚未发现的陷空点。
1981年12月3日早上,广东佛山市禅城区南庄涌,一位姓古的老师,在外出买早点的时候落入陷空。
宋凡尔查阅档案,并没有这个记录。为保险起见,深孔调查组派出人员前往佛山调查。
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幸运的是,古老师家人仍住在逼仄的房子里。他的妻子以为古老师不堪忍受照顾孩子的艰辛,选择离开,或者远走高飞,或者已经撒手人寰。
核对失踪人口数据,走访街坊、街道,调查组的人最后在一家专卖牛肉肠粉的老牌早点铺屋后,发现了一个深洞。
这个突然出现的坑洞不出水,不见底,出现得十分突兀。早点铺的老板迷信,生怕这东西会坏了生意和家中运气,匆匆忙忙找大师密封,除了家里三两个人之外,二十多年从来无人知晓。
那时候,陷空只是零零落落地在大地上出现,没有电视和网络的时代,人们根本不知道何谓“陷空”。
许多事实集合在一起,终于让调查局相信了余洲的身份。但在那本笔记本彻底研究透彻之前,他不能离开调查局的范围。
余洲无所谓,他知道自己越少和人接触,会扰乱时间线的可能性就越低。
离开档案室,宋凡尔提醒余洲,每天宝贵的半小时放风时间结束,他得回到他自己的禁闭室去。
宋凡尔看了看表:“还有,今晚七点,要开始对笔记上的特殊语言进行研究。”
余洲:“嗯,那是Gama时空的语言,可惜我已经忘了怎么念。总之我会尽量教你们的。”
宋凡尔:“Gama时空……真的有这么多个时空存在吗?”
余洲:“有的。”
他在宋凡尔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兴奋、好奇和狂热。跟他曾在柳英年眼中瞧过的一模一样。“缝隙”太出乎意料,他们又正好是这个领域的研究者,没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可别进去啊。”余洲说,“你会永远被困在里面。”
正要反驳,宋凡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随身公文包里掏出个东西。
“我们去了污水处理厂,你说你落在灌木丛里,不过灌木丛里什么都没找到。”她示意余洲张开手,“后来问了门卫,门卫说你歪歪扭扭出来的时候,有个东西掉在路上。当时情况混乱,没人注意,他后来捡了起来,给孙子玩儿去了。”
余洲:“什么东西?”
宋凡尔:“你看看,这是你的吗?”
她松手,一颗金色的、只剩下一半的异类眼球,轻轻落在余洲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