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三嫂乌夏说起,那位方二小姐对庄鸿毅用情至深,正与家中绝食相抗。
可惜方承副都护和方夫人根本不吃她这套,只遣了媒人在为她物色新夫婿。
说起此事,庄舟倏地想起还有一人曾在城中有过一面之缘,不由追问乌夏道:“诶,那位送了无数聘礼的柳公子,现今何在?”
“早都离城啦。”
乌夏记得清楚,那位柳公子似乎是跟她娘家妹妹们同一天离开塔勒城,她去相送时恰巧在城门处遇见他:“说来也奇怪,那人就跟自己演了出戏般,心意送到足矣。根本没想过四叔和方二小姐黄了婚事,他分明还有机会。”
“我和他有幸聊过几句。”
想起柳初禹那张笑眯眯的面孔,庄舟不由失笑:“以柳公子心性而言,方二小姐情意不在他身上,他也绝不强求。走了也好,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因着敦胡人不过端午节之故,庄舟本打算五月初二便启程返回长安。谁知今非昔比,塔勒城里来自大雍各地的官员家中早早准备了艾草黄酒等物,络绎不绝地往敦国公府相送。
墨娜便做主决意五月初五当日,举家热闹一番,待到初六庄舟再离家也不迟。
庄舟及几位兄长嫂嫂皆无有异议,唯独庄鸿毅铁了心与家中众人为敌,紧闭院门不出,连墨娜和庄舟大哥亲自去喊也吃了闭门羹。
眼见其他几位子女也打算起身,庄顿猛地拍下桌子:“都不许去,惯得他无法无天,饿着!”
最后还是庄舟悄悄从小厨房拎了几盒餐食趁着午休时行至庄鸿毅院外,放下食盒正想转身离去时,忽地听闻屋内传来一声:“谁。”
庄舟抿唇犹豫半秒,终是鼓起勇气开口:“四哥,是我。我明日便离家返京了,想着你午膳都没吃,给你送些小菜点心。”
话音未落,门内发出“砰”的巨响,庄舟仔细辨认,大抵猜得出庄鸿毅应是向她砸了个砚台之类的重物。
她无奈轻叹出声,果然听见其内叫嚷:“用不着你假好心。”
挂在门前的艾草清香扑面而来,混杂着午后阳光闪烁,本该极为清爽的初夏时节,此刻蓦地添上几分焦虑烦闷。
庄舟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并未听见身后开门的“吱呀”声。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整个敦国公府也同样没错。
尤其是阿爹,明明拼尽全力在为亲子考量,到了自家四哥眼里,仍旧要怪罪全家人都对不起他。
简直恬不知耻。
庄舟越想越觉愤懑不悦,怒而摔门迈入屋内,骤地掀起一阵旋风,将不知何人何时夹在窗台上的一张字条吹落。
她原本没瞧见那字条,脚踩上去时感受到地面凹凸,方才低头捡起,拆开复杂折叠样式,下意识屏住呼吸。
只见其上唯有五个字:“子时,原风亭。”
原风亭位于城内一处名不见经传的茶楼内,庄舟从前与狄尔常去,多数时候微服私访,没叫人认出来,难得清静。
将字条仔细端详了半晌,其上笔迹于庄舟而言并不熟悉。但她也实在想不出城内现在还有什么人能有这闲心同她玩笑,是以收好了字条,打算等到夜深人静时前去亭间瞧瞧分晓。
然而当庄舟到达原风亭时,却发现亭下石桌上除了又一张字条外,空无一人。
新的字条所述同样言简意赅,只告诉庄舟,亚忒牧与红夭带着庄稚宁已经进入昆仑山脉,一家三口皆无大碍。
不仅如此,字条还将顾淮济的情况及时相告,庄舟就着月光看进眼底,面上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原是新皇以顾淮济刚从塔勒城返回亟需休整为由,不允他肆意离开顾国公府,先前应诺他前往黔州之事,如今也绝口不提。
怎么看都像是借机软禁。
庄舟将新字条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暗道传递消息之人恐怕还有后招,否则凭着这么一点儿简单信息,她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因此她立于亭下安心等待了半刻有余,见始终无人前来,又沿着亭外廊桥往院中角落草丛四处搜寻,等到她再次回到石桌旁,才发现来时鹅卵石路下有颗松动石块,正借月色反射光辉。
庄舟三步并作两步从那石块下取出夜明珠戒指,撬开其上机巧,只听得“蹭”一声,一根速度快到看不见的银针擦过指尖飞了出去。
银针力道极厉,没等庄舟反应过来便切断横梁之上挂着的灯笼,终于又掉下一张字条。
她这莫不是误入了什么地下组织的暗桩不成,庄舟一边腹诽,一边又捡起字条打开阅读,总算明白送信之人究竟何意。
庄明彻人已经快到苗疆,亚忒牧与红夭也要去往苗疆,顾淮济被关着离不开,但目的地同样是苗疆。
苗疆大事将起,所有关窍缺一不可。
庄舟必得趁着她还在自家地界,仍是自由身的时候,把顾淮济从长安拽出来。
办法很简单,那人也在字条上说得清楚。
不回长安,转道追上庄明彻,接着再亲自“杀”了庄明彻,代表顾淮济向新皇表达忠心。
庄舟半口气吊在喉间不上不下,仔细理清字条之上所示状况,仿佛握着烫手山芋般将三张字条揉成一团扔了出去。
而后又认命般捡回来重新打开铺平,怎料其上字迹早已消失不见,并未留下任何存在过的证据。
庄明彻打算以“假死”之计谋暂时引起新皇松懈警惕,新皇得知顾淮济并无与其勾结之意,便不会再软禁顾淮济。
因此害得庄明彻“假死”之人,必须是顾淮济本人,若他无法顺利行动,则必须是由与他可称作荣辱一体之人出手。
逻辑自洽,无处可驳。
只是庄舟觉得很诡异,她手下无兵无卒,他们到底靠着什么自信,以为她能做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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