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红在她的记忆里不是这样的。
这个女人总喜欢穿着修身又艳丽的旗袍,喷满身浓烈的香水,踩着细高跟,化着大浓妆,给一双魅惑的狐狸眼化上上挑的黑色眼线。
她自信、张扬、不甘,她厌恶贫穷。就算包里只有一百块,也要全部花来打扮自己。为了让自己活得更漂亮,她能狠心地头也不回就抛弃亲生女儿。
蒋玉红是这种人。
司禾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使劲擦了把眼角,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转身,坐到了蒋玉红对面。
相对无言。
良久,蒋玉红搓了搓手,神情有些尴尬地喊了声:“……禾苗。”
司禾看向她,平淡又疏离道:“找我什么事?”
“妈妈……”她声音有些哑,清了清喉咙又道,“妈妈就是想来看看你。”
“最近才听人家说你离婚了,你还好吧?有没有什么不开心——”
司禾靠上座椅。
她扯了扯嘴角,“呵”了声:“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说完了?”她干脆利落地起身,往外走,“说完了我走了,还有工作。”
“诶禾苗!”
蒋玉红从座位上弹起来,跑过来拦住司禾,急急道,“可以借妈妈点钱吗?你妹妹——”
司禾停住脚步,垂眸看她,突然觉得有点可笑。
原来这才是她的真实目的啊。
蒋玉红无措地低下头,躲开司禾的视线,呜咽出声:“你妹妹、你妹妹生病了……医生说需要化疗,我、我实在是拿不出那么多钱了,我也不知道找谁。你知道的,自从你爸爸进去了之后,我们娘俩就到处躲——”
“我爸……”司禾咬着牙齿,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嗓音,“我爸早死了。”
“司程那个人渣……不是我爸。”
“司禾!”蒋玉红忽的抬高声量喊了她一声,神态间似乎又和多年前那个女人重叠了一瞬。
“司程他是个艺术家,那是他研究的课题而已。”
顿了下,她声音又软了回来,伸手去拉司禾,断断续续地词不成句,“禾苗,禾苗,你真的想多了,他……他就算后来确实做错了事,但他对你……他对你一直都很好啊,他对你真的没那个意思——”
司禾直直看向蒋玉红:“事到如今,你还在护着他。”
她眼神里染上了些凉薄:“我爸死的时候,你有来看过一眼吗?”
“……”
蒋玉红张了张嘴,“我……”
到底没能回答上。
司禾甩开了蒋玉红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一如她六岁时,蒋玉红拖着行李箱离开家那样。
“钱我会让助理打给你,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了。”
-
司禾紧抠着手指,疾步走出会议室。踏出去的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她加快脚步,跑到电梯旁。一边手背抹着眼泪,一边手指快频率地戳着电梯按钮。
偏偏电梯又直接略过了她这一层,直直往上去了。
对面会议室门突然打开,里面有人走出来。司禾眼前模糊,还没看清就下意识背过身去。
身后传来脚步声。
脚步声逐渐接近,变缓,停下。
接着便是男人有些迟疑的声音:“司禾?”
是许贺添。
司禾眼睫猛得一颤,两只手胡乱又使劲地抹了把脸。
转身,佯装轻松的语气:“诶,你不是十点的飞机吗?怎么还没走。”
许贺添眉头倏地锁紧,盯着她发红的眼尾细细看了两秒。
倒也先回答了她的问题:“改签了,明天走。”
司禾点点头:“哦。”
她手指随意扬了下,往电梯口走,“我那个,我先下去——”
许贺添“啧”了声,抬手握住她手腕,把她拉了回来。
“你哭什么。”
他下颌绷紧出锋利的曲线,脸颊肌肉鼓了鼓。
司禾张了张嘴,下意识绞尽脑汁开始找借口:“啊,我就,我……”
男人直直看向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别找借口。”
“还是说,”他半扯嘴角,哂笑了声,“这次也不打算告诉我?”
司禾眨动了下眼睫,没说话。
“算了。”
许贺添扯起她手腕,摁了电梯。刚好电梯停在这一层,他毫不轻柔地拉着她进去。
接着一路沉默地把司禾带到了负一层停车场,车解锁,开了副驾车门,不由分说把她塞了进去。
几秒后,许贺添从另一侧上车。
又是停车场。
周遭寂静无声,落针可辨。
沉默片刻后。
许贺添没转头,薄唇抿得很直:“刚刚蒋玉红来找你了?”
司禾低头,抠着手指,极小声地“嗯”了声。
又是沉默良久。
许贺添突然转头,直勾勾盯着她问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司禾咬了下唇,没说话。
其实有很多次她都可以说,但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逃避。
但她知道不能总这样。
她无声深呼吸了下,正在思忖着从何说起。
司禾突然听到身旁传来男人放得极轻的声音:“也没事,那我先说。”
她忽的抬头看向许贺添。
“有人告诉我你去M国留学了。”
男人掀起眼睑看她,微扬眉梢,“所以,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接《孤岛》吗?”
他用极为郑重又缓慢的语气说道。
“因为你。”
“为了找你。”
47. 黑白 一个人孤独地住了四年。